沈淮宣推开门,天已经大亮了,门外一片明晃晃晃得他睁不开眼。
沈淮宣拿手挡了一下,才缓缓适应了。他看到陆宁光着膀子正在门外钉木头呢。
“陆公子。”沈淮宣披着斗篷走出去。陆宁的装扮加上冬季艳阳,让沈淮宣有一点错觉,结果一出门刺骨的寒风就扑了上来。
“你起来了。”陆宁笑了一下,“我做点家具。”
草丛里嗖的窜出一只白狐狸,嘴里叼着一个袋子,然后跑了过来。
沈淮宣惊讶地看着。
陆宁心头一紧,一脚将白狐狸踢回了草丛,顺手拿走了袋子。
那只白狐狸看起来纤巧瘦弱,被陆宁一脚踢得倒在了地上,凄惨地嗷呜了一声。
沈淮宣紧张地向前迈了一步。他一贯见不得这种小动物受伤。
那只小白狐狸撑着地站了两次都没站起来,在原地嗷呜嗷呜地直叫。
沈淮宣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看它情况。
小白狐狸怯怯地缩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一只前爪。
“是,这条腿受伤了吗?”沈淮宣惊讶道。
陆宁在他背后冲着齐霄翻了个白眼,作势又要踢他。但是沈淮宣已经把他很小心地抱起来了。
沈淮宣刚把它抱进屋子里,准备检查一下的时候,腿上的小白狐狸立刻就成了一位年轻男人。
男人扬起一张艳丽明媚的脸,眼角下两颗鲜红的朱砂痣。
“嫂子好。”
沈淮宣一惊,险些失手把他推下去。
“赶紧给我起来。”陆宁两步跨进来,一把将齐霄从沈淮宣腿上拽起来。
“疼,我的手。”齐霄叫唤。
“再敢闹腿都给你打折。”陆宁拎着他后脖领子给他扔到草丛里去,陆宁冲它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回去看沈淮宣。
“没事儿吧。他就喜欢胡闹,你别放在心上。”陆宁有点担心。
“没事。”沈淮宣勉强道,他站起身走出去,“走吧,我帮你弄。”
陆宁捡起那个袋子,将钉子取出来:“不用了。马上就好。”
沈淮宣只好坐在一旁,看着陆宁钉家具。陆宁衣裳系在腰间,光裸的上身肌肉结实,肩宽腰细,皮肤却很白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淮宣下意识地将眼睛别过去。
他喜欢男人,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会因为看到男人结实的身体意乱情迷,想入非非,然而对女人却没有任何感觉。
算了,陆宁是动物,他们平时都是不穿衣服的。沈淮宣安慰自己。
陆宁偷偷瞟了他一眼,嘴角有一丝得意。他好歹也比沈淮宣大了不少,就算是虚长也是长,还能不知道这种年轻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更何况沈淮宣举手投足看起来都像是那种板正公子,说不定都没开过荤呢。陆宁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他有点悲哀地想,妈的自己还不是也没开过。
陆宁将整个结实的木桌举起来搬到屋子里面,然后放在地上试了试。虽然看着简陋,但还算平稳。
院子里的东西还够几个凳子的。
陆宁靠着门问道:“沈淮宣。你有没有什么要的?”
沈淮宣被他这一声叫得有点意外,客气道:“没有什么。陆公子……”
“不用叫我陆公子,叫我陆宁就行了。”陆宁走到院子里,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公子。”
“陆兄。”沈淮宣礼貌又疏离。
沈淮宣坐着等他打家具,等着等着,就开始观察周围。他已经看了好几回了,但是周围不是茫茫雪地,就是草丛和小山,完全没有一点人的踪迹。除了陆宁,他刚刚看到的只有那只小白狐狸。
而且也是一只狐妖。
“陆兄。”沈淮宣试探着开口,“你昨天带回来的东西是在哪买的?”
陆宁想了想,道:“在北疆人的帐篷那边。”
“这边有人吗?”沈淮宣问道。
“有啊。”陆宁善解人意地笑道,“你是不是想问中原。这个位置很北了,离中原要很远很远了。”
沈淮宣打量他一眼,试探道:“很远吗?”
“很远了。”陆宁抬眸,漆黑的眼眸中流光沉沉,“你想回中原吗?”
“没有。”沈淮宣眼神闪躲了一下,轻声道,“我也回不去了。我是流放途中逃出来的。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陆宁看他明明一副想回又不能回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忍:“你可以先住着,以后好了再回去。”
沈淮宣眼神有一瞬间的阴暗,他道:“陆兄,你能不能教我两招法术?”
“法术?”陆宁吃了一惊,“可你是凡人啊。你想学什么?”
“传音。”沈淮宣道,“我想给我的朋友报个平安。”
陆宁为难道:“不是我不教你,我确实不会教别人。我是狐妖,这些都是天生的。你要是实在想和他报个平安,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带你去见他就是了。”
沈淮宣很吃惊,他似乎不太相信,但还是道:“那就算了,不麻烦陆兄了。他现在,应该在江南吧。”
“江南啊……”陆宁想了想,“也不是很远,一天足够来回了。”
“这么快?”
“嗯。”陆宁笑了,“我跑得很快,你要不要先试一试。”
沈淮宣迟疑了一下:“可以吗?”
“可以啊。”陆宁身上泛起熟悉的白光,然后重新变成了一只大狐狸。
陆宁轻巧地跳过一堆杂物,然后落在沈淮宣面前,俯下身来,意思是让他骑上去。
沈淮宣犹豫了一下,道声得罪,然后小心地跨了上去。
“抓住我的毛。”陆宁的声音。
沈淮宣抓紧陆宁脖子周围一圈围脖似的厚密长毛,然后就嗖的窜了出去。
“啊!”沈淮宣低低地惊叫了一声,紧紧搂着陆宁的脖子。
陆宁低笑一声,宠溺又温柔:“抓紧了。”
陆宁带着他以难以相信地速度飞奔,快到沈淮宣都睁不开眼睛。陆宁在原野上跑了几圈,活动开身子骨,问道:“我带你去看湖……你想去哪里?”
沈淮宣尽管跑得有点头晕脑胀,但还是咬着牙试探道:“我想去最近的军营。”
“好。我们走。”陆宁带着人几乎是从雪上飞了过去。
他们掠过一块枯草丛的时候,惊动了草丛里两只正在谈情说爱的狐狸。
枯枝败叶落下来,恰好荡了潇野一脸。
“我日,有狐狸在天上飞啊。”和潇野谈情说爱的小狐妖震惊地看着掠过去的陆宁。
潇野灰头土脸,面色难看,他吐掉嘴里的叶子:“那是陆宁。他没飞。”
小狐妖眯起眼睛远远地看着,更震惊了:“没想到你们二殿下居然还是个坐骑。”
潇野忍无可忍地放弃了调情把小狐狸按倒了。
小狐狸不死心叫道:“你能飞吗?”
陆宁带着人到了营地附近,漂亮地停了下来。
“到了。”陆宁很自豪,他摆了一个非常矫健的姿势。
沈淮宣一路差点被风吹干,他从陆宁身上下来,冷得站不稳,腿一软半跪了下去。
陆宁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没事吧。”
沈淮宣手冰凉,陆宁赶紧用尾巴包住他,将他藏进腹部柔软又温热的皮毛里。
“抱歉,我忘了。你暖一暖。”陆宁满怀歉意,他感觉自己仿佛抱着一个冰块。
沈淮宣缓了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没事了。”沈淮宣从陆宁怀里出来,站到了地上。
军营已经离得非常近了,沈淮宣目光复杂地看着猎猎军旗,回头轻声道:“我自己进去,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陆宁乖巧地点点头。
沈淮宣深吸一口气,然后从树丛的缝隙里翻了进去。他顺利地落在军帐后背的一小块空地里,他轻轻拔出随身带着的军刀。
沈淮宣默念着时间,军帐里的人果然很快就起身出去了。沈淮宣用锋利的军刀顺着地面划开一条缝,然后贴着地面微微翘起军刀。
军帐里空无一人。
沈淮宣沿着贴近树枝的位置,一刀将树枝划出一截断面,然后捏着枝头,并着刀锋一起将军帐划开一个口子。
桌子上散乱着文书。
沈淮宣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从中挑拣着有用的文书。他不敢将纸张翻乱,便用三指压着一角,然后掀起来翻查。
沈淮宣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一封准备上交的信件,上面写着他走失于暴风雪中。沈淮宣怔了一下,他知道这是在帮他。
沈淮宣抓紧时间找着和朝廷有关的情报,但是几乎全部都是军队的。
沈淮宣越看,心里越往下沉。他们家自从被抄之后,他的父亲赐死,母亲自尽,姐姐也自尽谢罪。边关战事半月前告急,然而整个大周几乎却再无可调之良将。这些年四方作乱,能用的将士都在前线。
沈淮宣脸色很难看,西南那边早就投降了,明摆着就是因为知道他父亲没了,才敢这么兴风作浪。
他父亲一生戎马,镇守西南十五年。如今却快要被打过滇州了。沈淮宣光是想一想,就恨得牙根痒痒。
军帐外传来脚步声,沈淮宣立刻从破口处离开,翻过了草丛躲在后面。
新上任的是位年轻的将军,沈淮宣听出了他的声音,是林嘉仪。
二人曾经共同驻守过西北,也算是认识。
“这军帐怎么破了。”军帐里有人走过来,啧了一声,“谁把树枝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