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一下僵在那里，四目相对，甚是尴尬。
哈哈干笑了两声，陆宁赶紧将手收回，沈淮宣撑着身子起来，垂睫开口：“方才，多谢陆兄了。”
“哎哎，不用这样客气。”陆宁赶紧摆摆手，有些好奇，“不过，你到底去做什么了？那样急地跑回来。”
沈淮宣一怔，抬头望向面前的陆宁，漆黑溜圆的狐狸眼里光芒流转，正等着他回答。
“没什么，随便去逛了逛。”
沈淮宣并不打算对陆宁说。他的境遇这样复杂，就是告诉陆宁，多半也毫无用处，何必再自撕伤口。
陆宁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地“噢”了一声，敏锐地觉察到沈淮宣的情绪似比平常更低落些，便起身去为他准备些吃食。
接连几日，沈淮宣都闭门不出，陆宁问他可有想去的地方，他也只是摇头，连话也不再多说，饮食也愈发地少了。
陆宁束手无策，只得叫来潇野几人，商量办法。
“问我们？”潇野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跟那个人不是更亲近些？我们都是狐妖，哪知道怎么讨他欢喜？”
“我看啊，不必多费心了。”齐霄更是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多半是和从前一样，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指不定他还要再打一千年光棍。”
齐霄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重重一踢，陆宁直接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扔进一边的草垛里，忽略掉齐霄不满的号叫。
“你说，他是去了北疆军营回来就这副样子？”潇野沉吟道，“问题既然是出在军营里，再带他去一回说不定就解决了？”
陆宁当即摇头否定：“我早已问过他的意思了，他不愿，就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想起自己提起军营时沈淮宣陡然变冷的眼神，陆宁心头惘然，但沈淮宣明显不愿说，他自然不会逼问。
看着几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文顾缩了缩脖子，试探道：“兴许是在这待得闷了？我听闻人的集市很是热闹，去逛逛散散心也无妨。”
陆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就你有点用处。”
“没有用处”的潇野瞪大了眼，刚要说话，陆宁已经转身就走，将他们丢在了身后。
陆宁提起要去集市走走时，沈淮宣正坐在案前写字。
白日的时光漫长聊赖，沈淮宣当前能做的，无非翻阅卷籍，提笔写字，往日身为沈家之子的荣名与光华已经尽数衰败殆尽，伴君如伴虎，一念之间他便是家破人亡，形单影只。
沈淮宣转头看了一眼陆宁望着自己期待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他也不是没察觉陆宁这些日子的费心，再者他也决意出去走走，蜗居于此，他已然成为靠着妖物苟活性命的人。
北疆的集市，和中原所见没有太大不同。
将累积的冰雪草草扫开一条路径，摊贩三两沿路而坐，贩卖的商品琳琅各异，艳丽光亮的丝质锦缎，锻造精巧的首饰兵刃，酥糖糕点，家什物件乃至家禽牲畜。
喧闹拥攘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陆宁和沈淮宣二人并肩而行，随意在商品间穿行打量。沈淮宣对这些从小到大见惯了的玩意自然没有多少新鲜感，但陆宁却显得有些兴奋，左右摸摸看看，不时回头试探沈淮宣的喜好。
沈淮宣漫不经心地伸手拿起一柄长剑，假意是打量，注意却全聚在了和铁匠说话的小兵身上。
“哎哟，我哪能骗你啊，我亲眼看见的！”小兵见铁匠一副不信他话的样子，有些急了，“那日是我和另一同营帐的弟兄巡逻，我本还以为是我花了眼呢，他也看见了！做不得假！”
小兵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个用架子挡住自己的沈淮宣，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在北疆这些时日，就没打过多少胜仗，哪回不是死伤惨重！白日里我忽然见那一阵奇异流光，第二日敌军都已攻到阵前，却忽然就这么退了！”
铁匠停下手里把弄的器具，抬起头来，有些讶异：“这么说，还真出现了神迹？”
“定是有神明庇佑！”小兵肯定地点头，又开始唉声叹气，“要是林将军能像沈——”
小兵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有些惊惶，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讲的，若是被有心地听去，当心要惹来杀身之祸。
好在铁匠并未太在意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将小兵要的长枪兵刃给了他，后者就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在看什么呢？”
陆宁忽然凑到沈淮宣的肩旁，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长剑：
“喜欢这个？”
沈淮宣见铁匠的目光也朝着自己看了过来，心下一紧，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陆宁见他并不否认，高高兴兴地买下。
又在集市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晌，沈淮宣向摊贩打听了些北疆的情况，怕被怀疑，小心地不敢问多，一圈下来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胸中已有了打算。
二人回到陆宁府中，沈淮宣推开门，立即坐在案前埋头写了起来，一扫近日无精打采的势头。
他并非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他是战功赫赫的沈家后代，身上淌着的是开国功将沈徽的骨血，虽然身不能上战场，但眼下性命已安全无虞，他大可用匿名书信为北疆出谋划策，减少伤亡。
没人会想到他沈淮宣在暴风雪中不仅幸存，还有了这样的际遇，有了陆宁的助力，他在这北疆的冰雪里，来去自如不成问题。
就算是，为了父亲终其生命，也在守护的这片辽阔疆土。
沈淮宣提腕，墨在雪白的纸上落下浓重遒劲的一笔，他神情悲惘，内心却充满了激荡的热血。
假若将来。沈淮宣想着，假若将来有一日他还有机会喜庆远去，重新回到中原，回到那个朝廷，他现在所作的事情，也一定能为那个时候，埋下不小的伏笔。
“陆兄。”沈淮宣热切地叫过陆宁，“不知你明日是否方便，送我去北疆军营一趟。”
“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