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宣莫名有些紧张,点了点头,便跟在魏修阑身后进了门,进过大堂,守候在一旁的老管家抬头撞见进来的两人,脸色登时变了变:
“少爷,这……”
“张叔!”
魏修阑有些不满地轻喝了一声,张叔立即闭了嘴,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忧虑的目光在沈淮宣面上掠过。
沈淮宣心头又浮起愧疚,他当然知道张叔担心的是什么,自己现在是通缉犯,要是被人发现出现在魏修阑家中,指不定又会给他带来什么灾祸。
“坐吧。”
魏修阑把两人引到了卧房中,屏退了在旁伺候的下人,他一早就注意到了紧紧跟在沈淮宣身后的少年,微微皱眉。
“这位是?”
“噢,他是陆宁,是我的朋友。”
沈淮宣看了陆宁一眼,抢先开口。
魏修阑点了点头:“倒是有些面生,在北疆结识的?这来江南,一路上也不容易吧。”
沈淮宣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告诉魏修阑自己是借着陆宁的神行,一天之内便到了魏修阑眼前,只能胡乱应了几声,点头应付过去。
“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说。”
魏修阑不知这陆宁底细,不敢完全信任,只听说是北疆结识,想必认识时间也不长。
沈淮宣看了看魏修阑,有些为难地将目光投向陆宁,温声:
“陆宁,你先出去一会,我很快就出来。”
陆宁点了点头,完全没在意沈淮宣有什么要瞒着自己,他头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陆宁只觉得这二字从他嘴里吐出分外好听。
门外站着张叔,看陆宁出来,原本并不在意,却在陆宁经过他身畔的刹那,忽然神色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走开的背影。
犹豫了片刻,紧紧跟上了陆宁。
陆宁离开房间后,魏修阑才清清喉咙,对沈淮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我先前用信鸽给你传了信来,久久未收到回复,后来又听说你在风雪里走失,我还以为……所幸你并无大碍。”
沈淮宣想起那只被陆宁饱餐一顿的信鸽,嘴角抽了抽:
“兴许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我并未收到信。”
“如此,那它多半也是回不来了,我下次换只信鸽便是。”魏修阑点了点头,不疑有他“从那帮人手里逃出来之后,你去了哪里?”
“其实,关于那时的记忆,我也剩下不多了,只记得我在暴风雪里走了一段,就昏迷了过去,醒来就被人所救。”
沈淮宣低头装作玩着茶杯,不敢直视魏修阑的眼睛。
他千般万般不愿欺骗魏修阑,但自己和妖物结缘,现今还住在狐妖的家中,这样的事如何能够说得出口!
魏修阑闻言却是舒了口气,点了点头:“无事就好,说来也巧,有些事该让你知晓,你今日就登门了。”
沈淮宣抬眸望向他,等待着魏修阑的下文。
魏修阑将皇上前日下的旨意细细与他说了,虽然他现今赋闲在家,对于朝中大变动的耳闻,还是有途径知晓的。
沈淮宣听完,握着茶杯的手指蓦然收紧,因为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白。
沈淮宣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前月才被打成谋反而死的沈家上下,现今却忽然一纸诏令,要将他从北疆的荒野里寻回,还直接任命为尚书!
换作旁人也许会欣喜不已,但这落在沈淮宣身上,却无端令他觉得不安,爹陪伴皇上身旁十数载,尚且不能猜测他的意图,自己这点资历,又怎能知道皇上此番究竟是什么目的?
“修阑以为,我该怎么做?”
魏修阑顿了顿,触及沈淮宣望向自己的眼中满是诚恳,才缓缓道:
“只是我的个人见解,谁也摸不清当今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你本就是逃出来的,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长短,虽说圣旨金口一开,断然不可能是什么引你现身的阴谋,但朝中那些陷害沈叔叔的余孽……”
沈淮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虽有防备之心,但却未曾想到这一层。
“他们不会这么简单善罢甘休的,皇上突然来这么一出,朝中局势肯定又要暗中有所变动,依我看来,你还是先在我家落脚隐蔽,暂且按兵不动,待过上一段时日,风波的劲头过去了再露面也不迟。”
魏修阑这番意见点点切中要害,沈淮宣张了张嘴,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好意我心领了,但住下倒是不必。”沈淮宣犹豫了一瞬,继续说,“我还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
沈淮宣没将担心自己会给魏修阑带来祸患的缘由说出口,他与魏修阑相处数载,知道自己若是直说了,魏修阑定要怪他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这样客气生分,不容许他就此辞去。
况且,自己要这么回到朝中,还有陆宁这个变数……
虽然沈淮宣与他相处了许久,知晓陆宁脾性温顺,对自己也几乎是有求必应,但骨子里对“妖物”的那点恐惧还是没褪干净,要是自己真决意离开,陆宁会同意么?
若是陆宁不允,接下来的事又会如何?
沈淮宣这么想着,无端有些不安。
魏修阑闻言微微一愣,听沈淮宣这么说,也没再挽留。
“就怕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沈淮宣端起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尽是无奈,“若真是这样,也不知道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归朝廷,才能为我沈家伸冤报仇。”
魏修阑知他是想起了沈家灭门时的惨状,心下一阵悲戚默然。
“一个月如何?”魏修阑沉吟思索了一会,拍定主意,“每过几日,我便用飞鸽将朝中概况叙述于你,你大可自己拿定主意,看潮水渐平,也好着手准备回朝。”
“你不必如此帮我,本来……”
沈淮宣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魏修阑伸手打断,黑眸里熠熠生出光彩。
“遭了无妄之灾的人是我弟弟,我怎可能袖手旁观?”
沈淮宣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忽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他们自年幼便相识,魏修阑被魏父带来京城,因着饱读经书,在私塾内也向来是夫子最为看重钟爱的学生,沈淮宣则总是赶在魏修阑后头,时日蹉磨,魏修阑在他心底也愈发成长得高了,成了他的仰望。
两人虽为异姓,但感情却比骨肉兄弟更甚,魏修阑总称他是自己的胞弟,沈徽常对沈淮宣摇头皱眉,但对魏修阑却每每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