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坐吧。”
人都已经这么说,三人也就进了屋子,陆宁已经化回人形,目光沉沉,看得三人心底都是咯噔一下。
“你们先聊,我去端些茶水来。”
沈淮宣转身出去了,潇野立即一个前跳,凑近了陆宁:
“看上去也没你上次说得那么夸张啊,你们关系不错?”
陆宁神色有些骄傲,挺起胸膛:
“毕竟我长得这样潇洒清俊,原本只是不熟悉罢了,久了当然会有变化。”
潇野:“……”
潇野脸上一副忍耐的表情,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退到一边。
即便陆宁说的是事实,但这样明目张胆地夸自己,真的很让狐狸想揍他。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们好歹连红线都牵上了,不会连嘴都没亲过吧?”
齐霄向来是个泼冷水的,此话一出,陆宁登时噎在那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和沈淮宣的关系最近才有了进展,最亲密也只是刚才三人看见的而已。
看陆宁不说话,三人都露出了一副“不会吧不会吧”的表情,陆宁忍无可忍,对着距离最近的齐霄就是一踢,大声辩解:
“谁说的!我们天天晚上都睡在一起!”
……当然,是一起睡在同一个屋子里。
“咳。”
门口传来了一声轻咳,陆宁的脸一下红了,恨不得钻进墙缝。沈淮宣微扬唇角,什么话也没说,将茶杯一一放在几人的面前。
他的指节很是好看,虽然练武,但骨骼算不上粗大,修长均匀,青筋错落铺在肌肤之下,略微凸起浅浅的蓝痕。
陆宁埋头喝了一大口茶水,刚才他说得那么大声,沈淮宣一定听见了。
他会怎么想?
陆宁偷偷抬眼看向沈淮宣,但后者的脸上平静毫无波澜,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我喝不惯这个。”文顾摆摆手,忽然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坛酒来,笑道,“我今天可是带了好东西来。”
几人眼前一亮,沈淮宣起身,淡淡笑道:
“抱歉,我不沾酒,你们喝吧。”又轻碰了碰陆宁,“喝得少些。”
沈淮宣婉拒,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好开口挽留。沈淮宣推开门,走入院中,望着早已脱落光枝叶的干枯树干,神情落寞。
他并非一滴酒都沾不得,只不过那太容易令他想起过往的时光。他是如何风光,在凯旋归来后于军营中和一众将士把酒言欢,或是和爹酣畅长谈,一醉方休。
究竟现今所处是一场梦,还是那些过往才是一场梦?
等到沈淮宣回到屋中时,几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只剩下潇野还有些清醒的意识,见到他进来,含混不清地指着嘟囔了一声:
“我把他们带回去,陆宁就给你照顾了。”
沈淮宣点了点头,潇野干脆地一肩一个将两人扛麻袋一样扛了起来,齐霄和文顾看上去都醉的不轻,浑浑噩噩地在他肩头挣扎两下,就又昏睡过去。
“醉”得睡过去的陆宁悄悄将眼睁开一条缝,偷偷打量了一下收拾桌面的沈淮宣,纤长清俊的身形并不过分瘦削,肌肤骨肉的线条恰到好处。
沈淮宣站在案前看了陆宁,犯难了一会,终于还是轻叹一声,俯身将人抱到了床榻上,轻手轻脚地放下。
窗外的天色已经沉沉压下,北疆即便是夜晚,旷野因着雪地的反光,也并没有那么阴暗,依稀可见窗外的景致。
沈淮宣替陆宁拉好锦被,将他的手脚都埋进去,在屋内转了转,看一眼那个平时狐狸身的陆宁睡得稻草窝,还是走了回来,和衣在陆宁身旁躺下。
成功了!
陆宁紧紧闭着眼睛,头一次从心底里如此感谢自己那几个狐朋,偶尔他们的馊主意还是不错的,比如让他装醉这件事。
沈淮宣很快便陷入了沉眠,听着身旁人沉稳的呼吸与心跳,陆宁睁开了眼,在黑夜里眨了眨,化成狐狸身,轻手轻脚钻入沈淮宣的怀中。
沈淮宣醒来的时候,怀中依偎着一只平常大小的雪白狐狸,正睁着溜圆的黑眼,有些呆地看着自己。
……原来这家伙还能缩小。
若不是白狐那张脸的神情过于熟悉,沈淮宣几乎要以为它是从外面进来的。沈淮宣起身整理衣衫,陆宁也从锦被中爬了出来,在床边变化为人形。
他们这算是真的睡在一起过了吧?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江南见一个友人?最近怎么没听你提起了?”
陆宁忽然开口,他昨夜欢喜得难以入眠,脑子里各种念头纷乱地飞来飞去,想到齐霄三人来看自己,就忽然联想起之前沈淮宣提起过的友人。
沈淮宣抚平衣角的手指微微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魏修阑那张脸来。
心头有些钝痛,魏修阑,为了他丢官坐牢的魏修阑,还是看在魏老先生曾为太子老师的份上,魏修阑才得以从牢狱中平安而出,回到江南老家。
他还那么年轻,有着大好前程,却因为自己落得这般田地,而现如今的沈淮宣,也不过是一个寄身于妖物的小人。
若是爹在天之灵知晓,准要觉得他将沈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丢了个干净,这样的沈淮宣,又有什么资格对魏修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情意?
“是我忘了,今天去看看吧。”
沈淮宣终于还是没舍得魏修阑,即便知道自己如何不配,也依旧奢望着能够再见他一面。
陆宁毫无觉察,点了点头,两人稍作收拾,便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程。
在陆宁背上过了不知多久,陆宁忽然将长尾稍稍松开了些,沈淮宣探出半张脸来,肌肤所触的不再是刺骨的寒风,从发间掠过的气息温暖而潮湿,入眼是满目崭新稚嫩的翠色。
原来已经到了江南。
细水潺潺,汩汩向着身后的地平线奔涌而去,清浅得沙石可见,沿岸而生的荷叶硕大肥厚,滚落一串晶莹圆润的珠。
这是四季温暖的江南,没有冻结的冰霜,没有枯干死去的树木和草垛,在初春便苏醒的万物盎然蓬勃,乳白柔软的云层间虽不见日的踪影,隐隐透漏的光已足以点亮整个白昼。稻田如浪翻涌,扑簌交错的碎响莫名令人心下安稳舒张。
魏修阑打开门,见到沈淮宣和身后面目陌生的少年时,微微一惊。
“快进来。”
魏修阑压低了声音,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三两路过的行人匆匆,并未注意到站在魏家门口的少年,就是前不久才因在流放途中脱逃而被通缉的沈淮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