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宣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却不是欢乐，而是释然，他终于对自己的过往完全释然，却不能完全原谅。
遗憾，有时是比疼痛更令人抓心挠肺的事情。
见到沈淮宣这副模样，魏修阑也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再也不可能回到那段小时时光，他们都已经各自成长远去，轨道分道扬镳。
……
北疆。
“吃些东西吧。”
潇野手中提着两只活鸡，推开门走了进来，床榻上坐着一个人，听见声音极其慵懒地抬起眼睛，妖艳而美丽的脸惊艳了潇野一瞬。
潇野后知后觉得咳嗽了一声，转开目光。即便这么多年都和陆宁这家伙生活在一起，但还是偶尔会被他那张人神俱愤的漂亮脸蛋看得一愣。
偏偏这家伙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有时憨憨或是不经意撒娇的模样都让潇野暗暗捂住胸口，这样下去，他怕是真要弯。
连神仙也顶不住。
只是可惜……潇野的目光不经意的往陆宁裹着身子的锦被上一瞟，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初他就应该把那个男人吃了，等到后来勾出这些破事。
陆宁朝着潇野的方向靠拢过来，手上拉着的锦被稍稍松开，露出一段脖颈以下的身体。明明脖子往上还是那样的绝世美貌，可被藏匿在锦被之下的肌肤却斑驳狼狈，纵横的伤疤涂满了整个身体，没有一处光洁完好的肌肤。
血痂脱落后的肌肤坑洼不平，有些露出血肉的红，有些则是疤痕新生出一块凸起的肉，谁也想不到这个极美的少年身上竟然是这样的光景，陆宁察觉到锦被松开，条件反射地立刻又拉上。
潇野被他这个动作一刺，心里又开始隐隐疼了起来。
当时陆宁在师秦川的府中性命垂危，他是神仙，若是陨落必定引发一方异动，师秦川也不敢贸然下死手，只是将陆宁的法力抽得近乎枯竭，又剥去了它除了脸部之外的所有皮毛，将一只血淋淋光秃秃的狐狸丢在那里。
陆宁含恨却动弹不得，一怒之下干脆直接强行将灵肉分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具狐狸尸体。便想转身离开，从此回到北疆隐居躲起来，再也不要和人有所牵连。
被抽了法力，剥了狐皮，陆宁对沈淮宣也死了心。他已经一无所有，只空空剩下一身苍白的道行，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出来再赌了。
可他终于还是在心里微弱地为沈淮宣争辩了一句，沈淮宣也不知道会害得他如此下场，兴许他只是不忍儿时玩伴遭受这样的危险，才让师秦川得了手呢？
他这一千年才等来这么一个姻缘，无论如何，陆宁还是想最后看看沈淮宣的反应。
沈淮宣来，惊慌而沉痛，陆宁几乎就要在那一刻原谅他，可是沈淮宣看到了祭台上的解药和纸条，然后转身离开了。
躲在暗处的陆宁已经只剩一个灵体，对沈淮宣也彻底绝望，摸出潇野当初给自己的那一枚狐牙，用最后一点法力灌输进去，潇野感应到了陆宁的呼唤，忙不迭地出现在他眼前，目眦欲裂。
来的路上他就疑惑为什么感应到陆宁的力量如此虚弱，难不成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可能看到眼前的一幕，他被震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问陆宁发生了什么，陆宁却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让潇野把自己带走，带回北疆。
接下来的时日里，陆宁闭门不出，终日便裹紧了身上的被褥，现在这副样貌，成了陆宁心里深深的一根刺。
潇野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了在那个下午究竟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事情，当即冲进来摩拳擦掌地问陆宁，要如何教训教训沈淮宣。
陆宁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摇头，说他们之间变成安静的过去，这样就足够了。
祖先虽然钦定狐族只能拥有一段姻缘，可是他陆宁不要了，这一段让他付出了太惨痛的代价，他再也不敢。
好在陆宁并没有因此太过消沉，在北疆的风雪之中重新修炼和活着，潇野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失去的一身皮毛百年左右也就都能长回来，毕竟一千年的根基在那里，即使法力几乎被抽干，修炼起来也比较道行浅的小妖轻松不少。
“你总不能一百年都窝在这间屋里，出来走走，齐霄他们前几日就又来找你，可你不出来。”潇野在陆宁的身旁坐下，叹了口气，“不就是一个凡人，你之前怎么过的现在就怎么过，有什么影响？”
陆宁白了他一眼：“别和我再说这些。”
“他要是到北疆来找你，你怎么办？”
潇野本来也就是无心一问，没想到陆宁的动作却一下停在那里，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又像是不知如何回答。
“算了，当我没问。”
潇野自知失言，想要收回刚才的话，却间陆宁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认真。
“我不会再见他。”陆宁语气顿了顿，“如果他来找我，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陆宁。”
他的确是已经死了，那个和沈淮宣结下过姻缘的陆宁，早在三年前，那场欺骗中就已经魂飞魄散，现在的他和沈淮宣有着完全不同的轨迹，他们没有必要再相见。
“天地大劫快要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和狐君说说，先到天庭上躲躲？”潇野转移开了话题，想要缓和一些，因为提起沈淮宣而不太轻松的气氛，“这一次的规模，恐怕会远远比先前的几次要大得多，我听他们议论，说是整个人界可能都会在这一场浩劫中毁灭。”
陆宁目光动了动，整个人界都会因此毁灭？那该有多大的力量？
“潇野，你说，我到底是因为什么留在下界的？”
陆宁当初只知道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不曾圆满，因此，即便身为仙籍，却不能和其他神仙一样位列天班，潇野也是狐仙，但他纯粹是因为狐君的嘱托，才留在下界陪同自己。
潇野一族是北疆狐仙的旁系，世代以来便以侍奉主系为己任，潇野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陆宁和他从小就没那么多规规矩矩，说是平起平坐的玩伴也不为过。
“忽然问这个做什么？”潇野愣了愣，目光有些躲闪，“我怎么清楚，等见到狐君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