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宣也沉默了。
虽然还沉浸在失去陆宁的痛苦之中,但他也清晰地听见了师秦川所说的话,细细思索,也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
当初在陆宁的尸体无端消失之后,他其实心底就隐隐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但那样强烈的疼痛让他完全无视了这个可能性,现在这段尘封的记忆又被重新翻了出来,在眼前摊开。
究竟是谁带走了陆宁!还是说当时,陆宁根本就没有死?
这个猜想一从沈淮宣在脑海中冒出来,就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陆宁还没死!即便只是一个可能性,就已经足够沈淮宣为之狂喜。
“我开了神识,但也只能隐约感觉到陆宁的气息就在这方圆附近,至于具体在哪里似乎他有一隐蔽,我并不能完全找到。”
师秦川看着沈淮宣脸上变化的神情,你稍稍松了口气,知道陆宁应该是还活着。
若是人真的死了,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沈淮宣。
“这一次我便放过你。”沈淮宣回过神来,目光阴沉,“陆宁多半还留在北疆,我自己找,你回去吧!”
……
又是过去了几日。
沈淮宣简单处理了军中事务,将赵四按照军法斩首示众,之后便不顾副将和手下的阻拦,执意暂时将主帅军衔挂给副将,只身离开了军营之中。
虽然已经传出讯息,让昔日好友帮助自己一同寻找陆宁的踪迹,但是沈淮宣一日也不愿多等下去,兴许是忌惮前些日子突然出现的师秦川,哈努尔等人一一直安分沉静,没有新的动作。
凭着记忆,沈淮宣找到了自己曾经留在流放时出逃到的那片郊野附近,有些熟悉的景色勾起了不少回忆,可他无论如何却也找不到陆宁和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幢小木屋。
虽然天气渐暖,但北疆的风雪依旧如鹅毛般厚重,沈淮宣强撑着身子在雪地里走了半晌,便觉得腿脚已经有些失去了知觉。
忽然转目瞥见了一个身影,沈淮宣当时定在那里,愣愣的看着。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沈淮宣,转过头来,狠狠皱起了眉:
“沈淮宣?你怎么在这里?”
潇野语气不善地问道,他本来就和沈淮宣没什么交情,更何况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害的陆宁被人抽干法力剥去皮毛,现在连门也出不了的罪魁祸首。
亏陆宁当时还那样信任与爱慕他!
这句话问出口,潇野就忽然明白过来,这家伙多半是猜到了陆宁还没死,就过来找他!
绝对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再让陆宁见到沈淮宣!
“赶紧!我不想看见你!”
潇野冷着脸呵斥了一声,极力压抑住心底想要上去将他狠狠揍一顿的念头,当初他提议一下要报复沈淮宣的时候,都被陆宁严词拒绝,即便心中怒火再胜,潇野还是强迫着自己忍耐住。
沈淮宣倒是有脸再来?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道陆宁被他害到了什么地步!是巴不得陆宁为他而死吗?
沈淮宣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明白潇野的怒气从何而来,但是最后他什么也没说,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他确实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滚,我叫你滚!”潇野看着一动不动的沈淮宣,更是气急反笑,“你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沈淮宣若是再在他面前多停留一会,潇野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想见他。”沈淮宣忽然说的话,朝着潇野又靠近了一步,“让我见见陆宁。”
“你给我闭嘴!”听到陆宁的名字从沈淮宣嘴里说出来,潇野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数?陆宁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他到底是和你有过什么仇怨,你才至于让你心肠歹毒至此!”
沈淮宣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般,就是目光沉痛地看着他:
“所以说,陆宁他还活着,对吗?”
潇野猛地一时语塞,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说漏了嘴。
陆宁留下一具尸体,为的就是要让沈淮宣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他还没死,对不对?”沈淮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步步紧逼,“让我见见他,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我……”
“你给我别说了!”
潇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身形一动,猛地扑了上去,沈淮宣不躲不闪,被他的拳头狠狠砸中面部,只听鼻梁骨发出相轻微的咔嚓声,顿时整个鼻腔和口腔内都放开一股铁锈的腥甜。
鲜血一滴滴流了出来,落在了雪白的冰雪上,绽开点点嫣红的梅花。
沈淮宣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痛意,依旧就那样平静却执拗的眼神看着潇野,这一拳打出去,潇野自己也有些懵了,收回拳头,竟然有些心虚。
“你走吧,我不会让他见你的。”
潇野喉咙变得有些干涩,背过身去不再看沈淮宣,绝情的丢下这一句。
只听背后噗嗤一声,潇野下意识回头望,沈淮宣已经跪在了雪地上,双目依旧看着他:
“让我见他一面。”
除了父母与当朝皇上,沈淮宣从未给任何人下跪过,目前自小便教导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做人有尊严与气节,可是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见到陆宁,只要能再见到他一面,就是一切就是都舍弃了,又有什么干系?
潇野微微一怔,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莫名强烈的直觉将他打动,但转念想想,脑海中浮现出陆宁紧紧裹着身上被褥神情落寞的画面,潇野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那你就跪在这里吧!你就是跪死了,我也不会带你去见他。”
说完这句话,潇野直接转头离开,再也不看依旧跪在那里的沈淮宣一眼,周围的风雪浅浅地在他的膝下堆积,压低,慢慢结成厚实的冰面,又重新累积。
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呢?
沈淮宣不知道了,连鼻息之间呼出的热气都变得十分微弱,流出的鲜血早已凝固,有些硬,肌肤被扎的微痛。连睫毛上都挂着细微冻结的雪花。
他来时多穿了一件青灰的布袄,这样厚重的衣服在他身上却不显得臃肿,整个人都过分的瘦得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