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阑长长叹息了一声，说完了要说的话，他也准备转身离去，把留白丢给沈淮宣自己思考，孰重孰轻，他终于还是想让沈淮宣自己判断。
“二位在这里聊些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个声音，两人抬头一看，师秦川拂了拂雪白的长须，笑呵呵的朝着他们走来。
沈淮宣眸光微动，想起陆宁前不久和自己才说过，他的父亲狐君和师秦川是故交，因此沈淮宣也对原本毫无交集的师秦川多了一分好感。
“国师大人，怎么今日有空来宫中？”
魏修阑率先反应过来，转过身对着师秦川打招呼，语气里并没有恶意，师秦川哈哈爽朗的笑了两声，没有在意这一点冲撞。
“怎么，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能来了？”师秦川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嗅到了一点奇怪的气氛。“怎么我来了就不说了？不会是在说老朽的坏话吧？”
师秦川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二人连忙摆手，连声说着不是。
“我也久久不来宫中，这国师的名号也是有名无实，今日来了兴致，刚才和别的大人攀谈两句，怎么听说沈大人要辞官？”
师秦川语气拿捏着一份恰到好处的关心，兴许是他身上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让两人都起不了什么排斥之心，魏修阑听他说起这件事，赶忙加了一句。
“国师大人，您也帮我劝劝他！这样好的年纪，是多少人也羡慕不来的，沈叔叔要是还在，恐怕也不愿意看到沈淮宣这副样子……”
“魏修阑！”
沈淮宣听到魏修阑提起爹，底线终于有些崩溃，低声呵斥一句示意他适可而止。
魏修阑自知失言，民警的唇站在一边，目光却不住示意师秦川。
“这……”师秦川没有急着开口，沉吟了半晌，才转头问魏修阑，“沈大人，是为什么要辞官？”
“还不都是因为他府上那个陆宁！”魏修阑干脆直接说了出来，左右陆宁的存在在朝中也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差这一个不管世事的师秦川，“也不知陆宁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连将军也不当了，就一心想着辞官返乡。”
师秦川微微皱眉，敏锐的从魏修阑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再看向他的眼睛，从深邃的暗流中恍然看见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三人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师秦川没有说话，暗自思索着。他已经活到这个年岁，沈淮宣和魏修阑不过是他年纪五分之一的小娃娃，那点脆弱单纯的心思，怎么能够瞒过他的眼睛？
“你们二人，似乎关系不错？”师秦川开口笑道，“明明是沈大人辞官，魏大人却这样心急。”
魏修阑一愣，被师秦川这么一说，他涌到喉头的话顿时哽住，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沈淮宣，发现后者也是微微一颤。
“我们……从小时候便认识了，十几年的交情，自然关系好些。”魏修阑思索着，开口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不妥又补上一句，“不过，对于朝廷之事，还是各司其职，不会互相干预。”
“哈哈哈……”师秦川朗朗大笑，“这我自然相信，沈大人和魏大人的名声，在这京城之中，随处打听都是赞不绝口，老夫虽然别的不会，但看人还是准的，和我说话不用这样客气。”
魏修阑松了口气，也放松了些。
谁知师秦川的下一句话，更是让魏修阑一口噎住，脸色涨红。
“魏大人，你嘴上说着辞官对沈大人的不利之处，该不会是对沈大人有什么别的心思，生怕他辞官就再也见不着，也难免对那个被他豢养的陆宁有所成见？”
师秦川这些话说的直接，毫不留情的将魏修阑自我掩饰的表皮直接撕开，暴露出里面的细小心思。
从刚才便一直保持沉默的沈淮宣却终于忍不住了，开了口打断师秦川：
“国师大人，您就不要拿我们两个开玩笑了。魏大人和我，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交情，若是有什么别的心思，这么多年也早该知道了。”
这么多年也早该知道了。这句话像是对着师秦川说，也像是对着魏修阑说。
更是在告诫沈淮宣自己。
不要心存妄想，在惨烈的结果终于走到眼前之前，就亲手了结这种可能，免得下场过于难看。
师秦川眼光莫名的看了沈淮宣一眼，摇头叹气，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点破，点破了就没意思了。
这些人情羁绊本就是该顺其自然，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命运早已经写好了所有的数字，红线牵扯，罗盘转动，一切都在齿轮之间一咬一合，无处脱逃。
倒是有些有趣……他已经不问世事这么多年，这些年轻人的世界，竟然也让他这颗久久不曾波动的心感到些遗憾和讽刺。
“那你呢？你对魏大人，又是什么心思？”
师秦川转向目光，看着沈淮宣，只是这一回，他的眼底多了些别的东西，隐藏在暗色的深处，静静蛰伏。
“……”
沈淮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他亲口否认这么多年的感情自然艰难，可是要开口承认，当着魏修阑的面，他是宁死也不肯说出口的。
气氛久久沉默着，连魏修阑也不说话。魏修阑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即便早就知道答案，却还是安静的等着沈淮宣最终落下宣判。
“罢了罢了，是老夫不懂人情，这下莽撞。”师秦川终于在沈淮宣承受不住之前打破了气氛，叹息一声，“还真是奇妙，这人之间的维系，一点也不比天道领悟容易多少。”
沈淮宣和魏修阑这才对视了一眼，尽管听不懂师秦川所说的话，但也并不在意。两人忽然都有些遗憾和死里逃生的庆幸，遗憾的是终于没有说出口的情感，庆幸的是他们日后还能够相见，庆幸的有些讽刺。
“也难得来宫中一趟，不如老夫请二位去我府上喝酒聊天，算是给老夫的莽撞赔罪，也算是给沈大人提前送别。”
师秦川眸光微动，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不能再拖了，错过这个机会，下次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他一定要就着今日，拿到那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