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沉默了下来,绿衣男子倒也不急,脸上挂着似乎不会变的笑颜,耐心等着沈淮宣的下文。
“说详细些。”
沈淮宣微微眯起眼睛,其实在绿衣青年说出三皇子的名号时,他心底就隐隐有了些预感,等绿衣青年口中一证实,他便迅速想通了前因后果。
他当然不会傻子,说联手就联手,总得听听对方的诚意。
绿衣青年似乎早就料到沈淮宣的反应,摆了摆手:
“沈公子若是要回到朝廷,想必原本那些谋害沈将军的老臣定然还会暗中对你出手,即便圣上有心庇护你,这朝堂中明争暗斗,还是有许多角落是他难以照拂的。”绿衣青年观察着沈淮宣的表情,“其实各派早有站队,只要沈公子肯开口,以三皇子的力量,令那些人奈何你不得,还是能做到的。”
沈淮宣抬头,这样的答案,他还算得上满意。
绿衣青年说起来轻巧,但沈淮宣甚至,能够应下这样的承诺,也绝非什么简单事,人心难测,三皇子等于是给了他一张免死金牌。
“不仅如此,那些暗中参与谋划,污蔑沈将军的人等,既然是与我们对立阵营,往后也有一一报复的机会。”
“我答应。”
沈淮宣喉头滚动,吐出这三个字。
“好!沈兄果然是个爽快人。”绿衣青年从怀中抽出一封单薄的信笺,“具体如何作用,都写在这信中了,沈兄稍后自启便是。”
沈淮宣才点了头,绿衣青年立马不动声色地变换了称谓,仿佛两人应相识许久,这份有些刻意的亲昵却并不令沈淮宣有什么反感。
与绿衣青年一行人分开,又走了一长段距离,让陆宁确认了身后并无人尾随,才敢让陆宁变幻为白狐,返回北疆。
……
沈淮宣倚着墙角,翻开那封信笺。
墨迹的颜色带些古怪的青绿,才看到一半,沈淮宣忽然轻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我当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沈淮宣徐徐起身,将信纸随手丢在一边的床榻上,说来也奇怪,纸上的墨迹在暴露于空气中之后,竟渐渐消退,最后完全不见了痕迹。
恐怕除了写这封信件之人和沈淮宣,再也没有第二个知道究竟是些什么内容。
窗外开始飘起了小雪,零星雪花被交错的纱线挽住,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沈淮宣看着窗外,兀自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
“真是要变天了。”
“陆宁。”沈淮宣忽然转过头,眸中是无尽的沉痛与哀伤,看得陆宁心底忽地抽痛,“我打算回中原了。”
沈淮宣上前几步,轻抚他的头顶,才继续说下去:
“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
当陆宁告诉潇野,他打算和沈淮宣一同去中原的时候,潇野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陆宁,你是疯了吧?”潇野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去扯陆宁的脸,被后者一爪子拍开,“你的法力出了这北疆就会受限吧?且不说沈淮宣对你的态度如何,若是被人知道你的身份……”
陆宁打断他的话,看上去已经考虑好了,平时玩闹的神色也不见,语气认真严肃:
“我不直接插手人间的争斗,但沈淮宣毕竟和我结缘,我得保他无虞。”
“你,这又是何苦……”
潇野一下丧了气,知道陆宁打定了心意,任凭他如何劝说也毫无用处,想了半晌,拿出一颗小小通体莹白的狐牙:
“你拿好,万一遇到什么棘手的情况,就把法力灌进来,我会来找你的。”
陆宁看了看那颗狐牙,知道这是潇野之前换下的,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接下。
“你啊,要是在中原过得不舒坦,就回来吧,不过一个姻缘而已,一千年都过来了,怕什么。”
潇野摇摇头,叹息了两句,便跳入了草丛之中,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陆宁的视野之中。
……
简单收拾了要带上了东西,陆宁就带着沈淮宣回到了京城。
看着自己住了十数年的沈家大宅上的封条终于破开,手指在落了一层薄灰的檀木案上轻扫过,目光触及那些还残留着他血肉骨亲生活气息的器物。
沈徽不喜饮茶,喝酒也总用一只白虎头骨打磨成的碗,母亲房间里的雕花木匣被暴力打碎,里面的珠宝首饰早不知道被谁抢了个一干二净,屋后小片的花园无人照料,已枯死了一大半,蔫败凋零的花和黑褐的泥土浑为一体。
他回来了。
沈淮宣婉言谢绝了身上遣派丫鬟下人照料他生活起居的好意,一来是陆宁心性懵懂,他怕露了破绽,二来从圣上身边来的人,他也难完全信任。
沈淮宣只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卧房书房,其余的房间就任其破落着落满灰尘,有时站在门口怔怔地出神望着许久,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在此存在过的最后一丝魂灵。
穿上锦袍官服,细细摸过袖口镶滚的纹绣,沈淮宣忽然有种如坠梦中的虚妄感。
在上朝的途中,难免会碰上不少同样前往殿内的臣卿,沈淮宣眨眼之间便成了尚书令,自然不少人都热络招呼着,见此情景,沈淮宣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在沈家破落时,这些人恐怕是个个唯恐避之不及,而现今却恍若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双双望向他的眼中都是敬畏艳羡的神色。
行至殿门时,沈淮宣抬头,一张温和的笑脸映入眼中。
诸葛凤见到沈淮宣,倒是未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仿佛一切都本该如此,沈淮宣一直都在这里:
“回来了啊。”
沈淮宣一怔,冲他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他先前听过这个诸葛凤的名字,对他印象颇好。
“两位好兴致,在聊些什么呢?”贺鹿的声音悠悠传了过来,一双黑眸里光芒暗涌,目光在沈淮宣身上上下打量,忽然勾唇一笑,“我先恭喜沈尚书了。”
沈淮宣的脸色稍僵了僵,但还是对着贺鹿勉强拱手行礼。
“我对北疆有些好奇,多问了几句罢了。”诸葛凤见气氛有些不对,解围了两句,“好了,我们进去罢。”
上完早朝,各臣卿作鸟兽纷纷散去,沈淮宣才正要走,忽然被一宦官伸手拦住。
“皇上说,想要和你说说话,沈大人,御花园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