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某人,钻出被子,就看到那修长的身影屹立在窗前。月光像是给他披了一层纱衣,清冷孤绝的侧颜让人望而生畏。
秦佑想,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吗?
骨子里的寒凉,和月色相得益彰。
“睡不着。”秦佑轻声抱怨了一句,是想将他引过来,总觉得他站在月光下的神情让人不舒服,太寂寥了些。
听到他的声音,九朔回过身走近床前,蹲下来语气温和的说,“怎么了。”
“认床。”说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可这几日赶路就地扎营休息也没见他抱怨一声。
软软是声音让九朔像是被施了魔咒似的定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低下头轻咳一声。
秦佑一手支着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将军累了,也休息吧。”
九朔眸色变换的盯着那只拉住他手腕的手,“陛下不是说让臣守夜?”
秦佑往里挪了挪,稍稍用力一拽,“在哪不是守?”
九朔被他拉的往床上一扑,伸手撑着身子,从上往下的看着夜色下并不清晰的面孔,觉得今夜的温度有点高。
顺势躺在了他身边,九朔眼观鼻鼻观心,规矩的躺在秦佑身边一寸的地方。
“你紧张什么?”秦佑觉得他在自己面前总是过分拘谨,难道因为他是皇帝吗?心头不由的升起一种微妙的挫败感。
“臣,不、紧、张。”九朔无奈到几乎咬牙切齿。
那是怕自己一不留神,会惊扰到你,把你吓跑。
“?”秦佑不明白了,“不紧张,你结巴什么。”
什么结巴?!谁结巴了?
九朔侧身曲起左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支着脑袋直视着秦佑,眼神中的侵略性与压迫感太过强烈,逼的秦佑有些心慌。
转过身不再看他,“睡觉。”
九朔眸色暗沉的注视了一秒不算宽阔的后背,勾唇一笑。
打一开始实属是见色起意,没想到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变成了很有意思,对他很有意思。
他一直看着,直到面前的人呼吸渐渐均匀,轻轻替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坐在桌前,拿起他看过的书册轻轻的翻着,书册上面有先帝的笔记。九朔看着睡着的人若有所思,他是在想先帝?
秦佑并没有睡着,他很久很久没有安稳的睡一个好觉了,即使有人守着,他也依然睡不着。
装作不经意的翻身,偷偷的注视着九朔的一举一动。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泰和城门口的对话。
你在看什么?
看鸟,他们才真正拥有天下。
从那个时候起,时不时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个画面。
明明是那样的桀骜,却又生的闲云野鹤的心思。
那般模样,可真是吸引人。若他是个女儿身,红颜祸水这称号非他莫属。
“还不睡?”
寂静的只能听到虫鸣的夜里,九朔突然一句话像是在秦佑耳边炸响,吓了他一跳。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做贼心虚的往被窝里缩了缩。
“陛下想看什么?”九朔看着他那一双有些惊慌,四处乱转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着除去了外衫,“但凡陛下所想,臣一定无不应允。”
朦胧月色下半敞的衣襟随风有一下没一下的扇动着,秦佑闭了闭眼,无礼之极!
“陛下莫不是缺人侍寝?”
秦佑惊慌的看到他做到床边,猛的坐起来警惕的盯着他,“胡言乱语什么!”
九朔拎着刚除去的外衫,颇为无辜的说,“同陛下开玩笑罢了,外衫在路上沾了泥水,总不能弄脏了床铺。”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笑也敢开!
不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开朕的玩笑。
“哼!”
“不许再乱开玩笑!”
“赶紧睡觉!”
等等,睡觉?一起…被九朔那句话搞得好像侍寝似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佑耳根微红,心里十分气恼,净会胡说八道。
朕体谅他这段时日的辛苦,想让他休息会儿,他居然,居然敢调戏朕!
得寸进尺,不知尊卑,目无君王!
翌日清晨,秦佑早早的醒了,却没看见九朔。
起床打开屋门,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候在门外,“天才刚亮,陛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夜睡的还算安稳,早上自然就醒的早了。
秦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认床,不想睡了。”看到九朔衣角沾上的露水,问,“你何时起的?”
九朔只微微小憩了一会儿,就起了。
“刚起没多久。”
天刚刚放亮,院子静悄悄的,大家都还在休息,“陛下要吃早膳吗,厨子可能还没开始做,臣刚刚煮了点粥,先垫垫肚子?”
煮了好久了,等你起来吃。
秦佑惊奇了一下,护国将军不仅会打仗居然还会煮粥,真是稀奇。
“那朕可要好好尝一尝将军大人的手艺。”
清清淡淡的白粥,和其他的粥并没有什么分别,配上了一碟子他喜欢吃的梅子,和两样小菜,硬要说区别大概就是煮粥的人比较特殊了。
“爱卿多才多艺,朕十分钦佩。”
九朔没从他眼里看出半分钦佩的样子,因为秦佑的视线停留在空了的盛梅子的碗碟上。
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锦袋来,放在他面前,“看陛下平日里喜欢,臣就带了些放在身上。”
爱卿可真是心细如发,秦佑这样想着手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锦袋。
吃了两颗梅子一抬头,就看到九朔看着他笑,笑的他一个激灵。这场面怎么这么眼熟呢,从前父皇的妃子也喜欢给父皇准备吃食……他狐疑的看着九朔。
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昨天夜里脱口而出的“侍寝”两个字。
九朔就看着他正吃的开心突然停了下来,疑惑的问,“怎么了?”
这是哪不舒服,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没事,朕,就是想出去走走。”
尴尬!朕尴尬!
收起了梅子,起身向屋外走去,九朔赶紧跟上。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城郊的粮仓,秦佑走过去看到几个官兵在清点存粮。
秦佑穿的普通,看不出身份,径直走上前问,“小哥,你们这米是搬去哪?”
“前面粥舍,给难民煮粥用的。”
正在指挥的人大概是认出了秦佑,快步走过来正要行礼,被九朔拦下,“不用了,公子就是过来看看,仓库里还要多少存粮?”
小兵恭敬的汇报道,“回大人,还够全城吃一个月的,滨阳城的难民只不过三千,能够他们吃很久了。剩下的难民已经陆续安置到其他县城去了。”
秦佑点点头,和九朔去了他说的粥舍,一片帐篷搭建的难民区前面的草棚,那里有几个官兵正在施粥。
难民排成长长的队伍,每人都能打到一碗白粥,老人小孩有人单独给他们送过去,生病受伤的都统一安排再了一块,有医者看护。
秦佑走过去,看到一个大伯手上缠着纱布,不小心打翻了粥碗。想再去要一碗粥,可是官兵不肯给。
秦佑拉住了九朔,“别去。”
九朔本以为他想管,才准备上前,没想到秦佑却拉住了他。
疑惑的看着他,就听他小声的说,“粮食都是计算好的,今日为了他多用些,明日为了别人多用些,只会乱了套。”
啧,小软糕居然不心软了。
“一日两次,错过了这次晚上还有,饿不死。”他嘴上这样说着,抿唇的样子似乎还是有些不忍心。
九朔笑了笑,抹开他的手还是走了过去,“规矩就是规矩,这些粮食是城主给大家的,今日多给了你,明日多给了他,到时候粮食不够大家都得跟着饿肚子。”
秦佑同样收起了怜悯,冷眼扫视着所有的难民,“大家按规矩来,都有的吃,要是都不按规矩来,谁都可能是那个饿肚子的。”
那大伯身边的妇人就开始劝了,“是啊,这位大人说的对,你晚上再来吧。”
“就是,你多一份就得有人少一分。”
“给你多一份,他多一份,到时候没粮食我们一起饿死吗?”
……
九朔看着众人的议论,回到了秦佑身边,“如果不管,他会说官兵仗势欺人,一口饭都不给,这样的事情多了,大家的情绪被挑动起来就很麻烦。”
秦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有些东西,他远远不及九朔。
他们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一片荒地,有人在开垦荒地,翻整土壤。也许会有一部分灾民就此留下,成为这里的百姓。
“阿朔,滨阳城周卿治理的很好,朕就不多留了。等会你去和周城主说一声,我们下午动身离开。”
下午日头正烈。
周正曦站在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开,长风吹动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招手唤来了自己的下属,“传讯给燕亲王,小皇帝朝着泠江过去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