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的吃过了晚饭,下人来撤走了碗筷,送来了洗漱的热水。
九朔正要伺候他家陛下洗漱,却被秦佑一把抢走了手上的毛巾,并不十分温柔的把他推上了床。
“坐好,别动。”
秦佑感觉今天他家的小软糕好像脾气不太好,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事情令他不高兴了?不管因为什么,九朔并不想火上添油,顺从的坐在床边。
只见秦佑出门,没过一会儿端来个水盆,将毛巾丢在盆里。
半蹲下身掀开他的衣袍,果然见到他身上多了几处淤青。手指触碰到九朔的身体时,九朔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冰凉凉的。
弯下腰伸手握住了秦佑的手,“怎么这么凉?去院子里打井水了?”
秦佑不吭声的抽出手,眉头紧锁的盯着他的的伤处。
青紫红肿的看着就疼。
把他按在床上坐好,捞了毛巾拧干,轻轻的在他伤处擦拭着,用沾了凉水的毛巾冷敷了一会而。
两人照顾和被照顾者的身份突然转换过来,一时间令九朔有些不太适应,心里像是被羽毛划过一样,软软的,痒痒的。
当然,这在秦佑的眼里,不过是自己的人受伤了,委屈了,应该给的宠爱而已。他父皇对后宫的宠妃也是这样的,九朔虽然不是他后宫的妃子,想来对待喜欢的人应该差不多也是一样的吧?
九朔没拒绝他家小软糕的好意,只是夜深露重井水寒凉,看着他们家小软糕半跪在他腿边,心疼的把人拉进来坐在自己身边,又将秦佑的手握住,“你手太凉了。”
直到把他的手捂暖了才肯放开。
敷了一会儿,秦佑将毛巾撤了,轻轻的给他上药。
比起第一次给他上药,这回倒是轻手轻脚多了,轻轻的打着圈儿的把药膏涂开,按揉着。眼里可见的明晃晃心疼,让九朔心里甜滋滋的。
如果他们家小软糕吃这一套,那么下回他也不介意多使几次苦肉计。
低着头满脸笑意的看着秦佑,轻轻缩了缩腿,对上秦佑疑惑的抬眸,脸上挂满了委屈,“疼。”
秦佑一头黑线,朕怎么记得上回他不是这样的?
伸手在他伤处戳了戳,故意使了点劲儿。
疼的九朔吸气,“嘶…”
啧,怎么一点都不心疼人呢。
秦佑看着他疼的皱了下眉,表情变得更加委屈,一时摸不准是真还是假?
话说那些后宫争宠的妃子也是喜欢这般,故作娇弱。
九朔要是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大概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哦,不过也不一定。按照他这种脸皮厚度来看,恐怕只会变本加厉的嘤嘤嘤。
“陛下,你都不心疼人家。”
看吧,果然死不要脸。
“咳咳咳咳……”秦佑差点没给他那一句人家呛死。
拧着毛巾,正准备替他擦脸,直接把毛巾拍在了他的脸上。
“自己洗!”
唉,枕边人不解风情怎么办?
在线等,特别急。
这里本来是给秦佑安排的房间,他住在隔壁的。
现在秦佑心疼九朔的伤,床也够大,两人就这么睡在一起了。
并排躺着,九朔想做些什么的。
至少…牵个手总行吧。
想法总是很美好,然而现实就不那么如人意。被秦佑一枕头堵在两人中间,彻底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真是,不好好休息乱动什么呢!
秦佑本着为喜欢的人身体着想的态度,勒令他赶紧睡觉。
可是他自己,却有些失眠。
他确实有满肚子的疑问,却遇上九朔那一句知无不言,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想起从前,父皇还在的时候。
今天慕容非与九朔说话的神情,和他父皇当初的样子很像。
他记得那是一个午后,烈日炎炎。他跟着他的父亲,来到了一处矿山。
那里关押着的大多都是死囚,他们在这里采矿。日复一日,做着最辛苦的工作,直到死亡。
那样的地方难得有贵人来。
他记得当时有一个瘦弱的男人,扑到了他的脚边,抱着他的脚。哭喊着求他放了他。身边的监工赶紧拿起鞭子,抽打着想要将他赶走。
那人不肯撒手,说是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妹妹。
他便一时心软求父皇放了他。
父皇对他特别宠爱,他想要什么父皇都会满足他。明明他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父皇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问了一句你确定吗?得到了秦佑肯定的答复之后,当即便下令放了那个死囚。
却没想到不过三日,那个死囚又落网了。
原因是他为了钱,杀害了当地的一个员外。并将那个员外满门全部屠杀干净。
他记得那一日,父皇带他去听审。
那人还是哭喊的死不悔改,说他是被逼无奈,说他是走投无路。
秦佑恍恍惚惚的,觉得那员外一家是因他而死。若非是他放走了这样的囚徒。也许那员外家就不会死。
那员外是个大善人。
员外家的小女儿才刚刚满月。
他家的大女儿刚要嫁人。
就这样,耳边回响着那人的哭喊,眼前都是员外一家惨死的景象,秦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皇宫。
他听见父皇对他说。
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以为这句话如何?是什么意思?
彼时的他并不明白。
只听父皇谆谆教导,说,此乃天地之博爱。不会对任何人轻易以仁慈,才是最大的仁慈。
身为君王,你更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心慈手软,而放纵和恶行;更不能因一己私欲,而滥用权力。
他记得父皇那时的神情,和下午慕容非对九朔说话时一模一样。
那是上位者需要知道的道理。
那一瞬间他大概也猜到了,九朔恐怕也同样是尊贵无比的身份。
秦佑心里当然会有千般疑问,万般不解。
可是看到那人言听计从的模样,一切的疑虑都放下了。
他秦佑有什么可值得九朔图谋的呢?权利地位他可缺吗?
一个千疮百孔的王朝,一个无能的新帝。
有什么值得他那样的人图谋?
明明应该是尊贵的人,明明是那样桀骜不驯的人。
却在他面前温言浅笑,百依百顺。
有什么必要吗?
“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他知道他还没有睡着。侧过身吧拉着两人中间的枕头问。
九朔挪开两人中间碍事的枕头,往他身边凑凑,闻着他身上的软香,两人的肩膀紧挨着,说话的气息都喷在秦佑的脖子间。
“一开始是因为父亲,现在因为你。”
早猜到的答案,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不禁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