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井栎2020-07-04 12:302,762

  泠江城。

  洪水滔天的场景也许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可一旦见识到了,真的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整个城镇都被淹没,有些稍微高点儿的地方还能露出一个屋顶,几个树叉儿。

  浑浊的泥水裹挟着各种死物打着旋儿的漂向低矮处,偶尔看到水里奋力挣扎的人,都让正常人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

  因为这太正常了,正常到令人麻木。

  痛苦,呼喊,挣扎……

  在这片汪洋里,太正常了。

  泠江城附近上游的堤坝垮塌时,泠江城主姚光宇好不容易说动了城里的百姓,扛着锄头挑着担子在修堤。

  结果眨眼间河水倾泻而出,几乎是从他们眼面前冲了出去。像几万匹发疯的野马,冲着泠江城碾压过去。

  咆哮着,一眨眼的功夫就将泠江城吞噬。

  速度快的让堤坝上的人都来不及反应。

  等反应过来了,就有人疯了似的哭喊着往堤坝下冲。

  “娘!我娘还在城里啊!”

  “我的孩子!啊啊啊啊!”

  “不!”

  “啊啊啊啊!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儿子!”

  “呜呜…老天爷啊,我造的什么孽,要这么对我!”

  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若不是身边还有两个理智的劝着,死命的拉着,恐怕在这一刻冲下堤坝跳进洪水里的人不在少数。

  姚光宇直挺挺的朝着泠江城跪了下去。

  身子摇摇欲坠,倒伏在地上,一拳拳的砸在土里,痛苦的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额头狠狠的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地上,头颈人青筋暴起,额前一片血色。

  他的百姓,他的妻子,他的儿子,都被这洪水吞噬,而他,绝望又无能为力。

  痛,撕心裂肺的痛。

  恨,可是却不知道该恨谁。

  悲,两行泪水滚落打湿了地上的泥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两颗泪水中包含的苦涩,有谁能懂。

  他们侥幸活了,可是却是在等死。

  堤坝上的四百来人,在痛哭怒吼到绝望呆滞麻木之后,一个个的都颓然的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看着滚滚江水。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只能等死。

  恐惧压抑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冲向了那噬人的猛兽,结束了这样的痛苦。

  一个,两个,终于所有人又从麻木变成惶恐,哭泣声此起彼伏。

  姚光宇渐渐找回理智,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众人茫然的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希望。

  姚光宇此时额头上还沾着泥土和鲜血,衣服上也是滚了一身的尘埃,双眼却清明而又使人信服。

  “我,对不起乡亲们。”

  他声音嘶哑,双目通红。

  “要是,要是我们再早点修堤,再往前修一截…”姚光宇哽在这里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而后目光坚定的看着幸存的每一个人,“大家不要绝望,顺着河堤往前走,我们总能走出去的。”

  他给了大家一个希望,可是…希望太过渺茫。

  泠江城位置特殊,是泠江中下游一个拐弯处,上游一旦决堤,顺着这堤坝往下游走,一路都将被淹没。

  照着这洪水的势头,足以淹没两个郡。

  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走到没有洪水的地方走下堤坝。更别说,他们还没有粮食。

  然而绝望之中,一根稻草都能成为希望。

  这四百人,只能往前走,走到崩溃的跳水自杀,走到饿死精疲力尽的倒下。

  在渺茫的希望里,绝望着。

  耗尽最后一点生机。

  希望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是最实在的东西。

  看不到也摸不着,可是又能在心里生根发芽,成为一种莫名的力量,不可忽视。

  自古以来治水之时总有官吏一马当先的带领他管辖区的百姓修堤梳渠,作为地方父母官得起带头表率作用。

  姚光宇是难得的好官,可惜这样的事迹注定要淹没在洪水里。

  秦佑和秦清晏已经谈妥了相关事宜,之后的工作也都由燕亲王秦清晏主持。

  术业有专攻,皇帝的作用大概是充当吉祥物。

  “阿朔,怎么不开心?”

  九朔这几日要么是闷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要么远远的护卫着,两人几乎没怎么交谈。

  “陛下日理万机,竟还有闲心关注臣的心情?”九朔讶异的抬眉,勾了勾唇手指掩了唇边的笑意,“臣没有不开心,只是不想打扰到陛下。”

  小软糕再不休息,人都要瘦脱形了。

  九朔是心疼才一句话都舍不得他多讲,这小家伙竟以为他不高兴了,脑袋里成天关心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想打扰到陛下,啧,这话听着真让人心里舒坦。

  要是秦佑像那猫儿似的有尾巴,现在一定翘的老高,有一搭没一搭的上下晃荡着,咕噜咕噜的哼哼着。

  “阿朔真好。”

  圆溜溜的黑曜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光。

  真诚的,欢愉的。

  你知道拨云见日吗,感受过云销雨霁吗,大概就是这般感觉。在暗暗波涛中涌现的光亮,在云雾深处明媚的彩虹,是让人心动的让人向往的存在。

  都说一个人的心是什么样的,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样的。真荣幸啊,我这样在最肮脏污秽的泥沼里滚过的人,映在你眼里竟得了一句真好的称赞。

  好的不是我,是看见我好的你。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烈,也许是他盯的时间久了点儿,秦佑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脖子,“怎么了吗?朕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九朔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抚,占便宜占的极其顺手且理所当然,“嗯,有点灰。”

  认真的擦灰动作搞得秦佑一时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玩笑。

  “擦,擦干净了吗?”

  “还没。”九朔面色不变的继续用指腹轻柔的擦了擦,“现在干净了。”

  于是秦佑的未解之谜又多了一个,朕到底什么时候脸上蹭到灰了?

  阳光正好的午后,微风吹拂着好像哄睡的外婆,叫人哈欠连连,躺在屋顶上异常困倦。

  上房顶对于九朔来说是十分轻松的,自从带了秦佑一次之后,秦佑就喜欢上了这种幕天席地,哦不,是席屋顶的游戏。

  时不时的要折腾九朔带他上来玩一玩。

  其实也不是玩,是这种状态能令他放松。有时候压力太大,跑上来躺一下吹吹风就好很多。

  “阿朔,朕发现,你说的真对,鸟儿才真正拥有天空,自由自在真好。”秦佑枕着胳膊看着碧蓝的天空说。

  九朔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说的,鸟儿拥有天空,就是字面意思的拥有,那鸟也不是普通的鸟雀儿,而是鹰。

  想了想才对他说,“陛下,只有绝对的权利,才能换来相对的自由。”

  秦佑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歪着头看着他,等他解释。

  “权利越高,你才可以做更多你想做的事情。而没有权利的普通百姓,只能任由他人驱使,如何谈得上自由?你若想做飞鸟,你先得有飞上天空的力量,再得拥有天空。”

  每次一句吐槽总是能换来这人一堆的大道理,偏偏还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秦佑不满的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拉到近前,“那朕有没有权利让将军大人抱朕下去?”

  心满意足的看到他身子僵了一下,展颜一笑,“将军大人,道理我都懂,只是每时每刻都想着那些会很没意思的。”

  “阿朔,你很无趣,相当无趣,净会扫人兴致。”

  “可是我喜欢。”

  “能让人清醒的话,该是金玉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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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很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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