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又过去了一个月,河堤的缺漏好不容易堵上了,洪水开始退去,被淹没的土地渐渐显露出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浑浊的污水开始泛起难闻的腥臭味,偶尔飘过的浮尸也无人打捞。
蚊蝇嗡嗡嗡的叫着,不停的在耳边聒噪着。
疏通沟渠,封堵洪水就需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了,没多少多余的人手再去专门打捞浮尸,更何况也没什么人愿意去做这种事。
以至于积水开始腥臭难闻,不少接触过污水的人身上都开始起红疹子。
“陛下,今日城里又病倒了几个,高烧不退,医师们都没有办法。”
燕亲王虽然知道这样的大灾之后很容易接连发生瘟疫,只是,人力物力有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展的不受控制。
城内的百姓一个两个的开始病倒,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不过那些秦清宴都不在意,这世上唯一让秦清宴担心的也只有秦佑一人而已。
“陛下,您该回宫了,出来了两个月,举国上下大大小小的事物可都等着您处理呢。”秦清宴劝说道,“丞相大人都催了好几次了。”
虽然心里十分不想他回去,但是还没想到别的更好的主意。
救援物资全部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也都有人各司其职,秦佑也没再要留下。朝中的事情也不能因为水患全部搁置,逗留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嗯,五日后,准备回国都。”
一旁的九朔听到他说回去,心情忽然就畅快了起来,连带着看秦清宴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秦佑又说,“小叔叔,若我回去,这边可就要拜托你了。”
秦清宴心头微微有些憋闷,要是这边没什么危险,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他可以有一百个理由把秦佑留下。
甚至……时间足够的话,可以把他永远留下。。
可惜,天不遂人意,只好暂时让他离开燕亲王府了。
“陛下放心。”秦清宴拱手说。
晚间吃饭的时候,秦佑捧着碗对着桌子上的饭菜愣神。
一旁替他布菜的九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身问,“陛下?饭菜不和胃口吗?”
“不是。”秦佑放下碗筷,十分感慨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们家将军说,“朕只是在想,等回到宫里,朕就不能天天尝到将军大人的手艺了。”
九朔从前并不会做饭,顶多会烤些野味,认得些野果子用来充饥。
自从那次宫里饭菜被下了软筋散之后,他才开始用那绝顶的轻功,去蹲厨子的墙角。
观摩了几次之后开始在皇宫的膳房做贼,时不时的偷个菜借个锅来练练手,做的居然还不错。
就顺带把小软糕喜欢吃的东西的做法都学会了,顺着他的口味能给做出个花儿来,皇宫里的御厨差不多可以退休了。
出门在外,九朔极其不放心外面的吃食,所以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他亲手做的。
九朔笑着挑出鱼肉里的小刺,放进他碗里,“陛下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
秦佑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说,“阿朔是朕的将军,不是下人。在这里,朕信任的只有阿朔,委屈你替我做这些。回到国都,朕是君,你是臣。身为君主,更不该轻慢了将军。”
原来是因为这个,“陛下怎知,臣这是受委屈了?”
投喂喜欢的人,这怎么能叫委屈。
九朔又说,“陛下心里不曾有轻慢微臣的念头,做什么都不算轻慢。”
嗐,轻慢怎么了,就是轻薄我也不介意啊。
饭菜的香味在这一刻似乎减淡了,耳边的虫鸣声似乎轻了下去,唯有眼前的人掩在昏暗的光线后的面容,更加清晰了起来。
秦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也许最近饭量见涨不是因为饭菜好吃,而是秀色可餐?看着美人比较下饭?
这个美人还惯会哄人,说出来的话像是蜜糖里滚过似的。
被那一双琉璃般漂亮的眼眸盯着,总能让人心跳的比平常快些。
才三四个月的功夫,就从不知情为何物变得如今这般,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九朔觉得自己恐怕是中毒了,怎么看都觉得欢喜。
就在秦佑决定回去之后,九朔开始替他收拾行李。
原本跟随他们而来的将士暂时留下,协助秦清晏处理灾区事宜,由九朔一人护送他回去。
这决定真是好极了,九朔甚至想把陛下英明这种话说个几十几百回。
“阿朔今日心情不错。”秦佑瞧着他难得多吃了半碗饭,笑嘻嘻的说。
真是敏锐的人呢。
九朔平日里的生活实在是无趣的很,一碗饭,所有的菜都不吃第三口,有些方面,比他这个皇帝规矩还多。
“陛下,您这么关心微臣,微臣心里十分欣喜。”九朔一本正经的回道。
秦佑被他逗笑了,他确实关注九朔多一些,因为九朔很特别,对他的态度很微妙。
按理说在深宫中长大的人对这些应该是很敏感的,可是秦佑虽然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是却没抓住重点。
又正好遇上九朔这么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也不着急表明心意,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守着。像是等鱼儿自愿上钩的姜太公,这般气定神闲的姿态,也不知道是不是胜券在握。
“朕这一路上,可就要拜托将军照料了。”秦佑半开玩笑的说。
两人快马加鞭比起带着大批军队随从行进的速度要快不知道多少,而且目标较小,九朔又武功高强,相对来说其实更安全。
九朔也开玩笑的回应,“陛下,您不用再多派些人?万一臣居心不良把您拐卖了呢?”
臣真的是,十分的想图谋不轨,将您拐回家藏起来。
一双桃花眼像是带了电,看的人心酥酥麻麻的,真是妖孽转世的。
秦佑一时间被妖精迷惑了心智,看的时间久了点儿。九朔也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给他看,十分坦荡且淡定的换了一个方便他看的角度。
嗐,自从知道自己的颜值有这种功效之后,九朔十分善于利用自身的资源,总是有意无意把自个儿比较好看的角度摆在秦佑面前。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色诱?
偏偏这人还正经极了。
“哈哈哈,拐卖朕?那将军大人觉得朕值多少银子?”
想来这是一道送命题。
九朔认真的思量了一下,让他更好奇了,催促着问,“将军还真考虑要把朕卖了?”
九朔果断的摇头。
开什么玩笑,卖了?那我才舍不得。
“陛下这么金贵,再多银子也不够。”
不过,银子不够,真心可够?天下可够?
一顿玩笑开过之后,九朔觉得今天可能洗冷水澡要废不少水。
“陛下,臣给您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您要是还有什么想带上的,跟臣说一声。”
住在别人屋里,哪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要带。生活中需要用到的,九朔都给他准备齐全了,也就没别的什么了。
这样娇气却不娇纵的君主,其实好伺候极了,九朔不禁感慨,好像是个好养的品种。
秦佑不知道他都在动什么奇奇怪怪的歪心思,一如既往的贯彻他乖乖听话的本事,任由九朔不放心的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护身软甲给他套上。
那软甲轻薄贴身柔软又结实,寻常刀剑划上去,连个印子都没有。
这其实是九朔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
这身刀枪不入的软甲,是他师傅看他那个不要命的个性,费尽心思给他保命用的,如今居然就这么送给了秦佑。
被他师傅知道了,恐怕又是一阵到捶胸顿足。
不过现在有了要护着的人,九朔大概比从前惜命多了,要不要这样东西护身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意义了。
区区一件软甲,在九朔眼里还算不得什么,至少还没资格做定情信物呢。
秦清晏幼年的时候其实很聪慧,又是皇帝老来得子,深得老皇帝的喜欢。
只不过那个时候秦佑的父亲已经大权在握,他便韬光养晦寄情山水,好似对皇权十分的不在意。
其实是他根本不敢在意,因为所有和秦佑父亲为敌的人都死了。
秦清晏年幼的时候喜欢欺负秦佑也是真的欺负,真的想弄死他,可是他不敢。
后来渐渐的,那小肉团子粘人都很,也有趣得很,不知不觉的就想着把他捧到最高位也不错。
于是秦清晏开始去四处游玩,每次回来都要给他带上些好玩的小玩意儿,一直持续到三年前。
三年前,秦清晏发现他的母亲,是被秦佑的父亲他的哥哥害死的。
他也不是没有生出过夺了那皇位的念头,只是他舍不得伤害秦佑,所以选择不见。
却没想到自己养了多年的白菜,现在好像要被猪拱了。
心里真是十分的不畅快。
这是猎人与猎人之间的感应,自打他第一眼看到九朔,就产生了一种敌意。
所以粘着秦佑,表现出十分熟稔的样子,说起从前说起他们之间的小玩意儿,让九朔插不进话。
知道秦佑要来亲自赈灾,秦清晏一早就吩咐了下去,所以其实这片儿地方,被打理的很好,至少不会有人聚众闹事,不会有人想要谋反。
一路上派人盯着秦佑的行踪,做足了准备的来迎接他。
却没想到只是三年不见,当初那个对他无所顾忌无话不谈的小侄子,现在居然也变的学会利用他了。可是偏偏对那九朔是真心相待,这着实令他心中郁结。
秦清晏清楚的感觉到,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秦佑,以后会离他越来越远,他有些不想在看着秦佑坐在那个位子上。
虽然是大度的放他离开灾区,但也仅仅只是离开灾区而已,却并不想放他回到泰和城,回到那个皇宫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出点什么意外,最好是让那个九朔消失,把秦佑困在某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事情结束了再去找他。
对于这些,秦佑完全没有察觉到。
或者说他察觉到了秦清晏的不对劲儿,但是却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