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周,江幻的视力渐渐恢复了,只是看东西偶尔还是有些模糊。
医生说了让他少吃辣少做剧烈运动之后,沈寄夭就认真的全天督促他,也不知道是单纯希望他快点好起来,还是太想念他做的饭。
江幻在家里待了三天之后就去市局了,刚好裴潜归队了,每天就顺道来接他们俩。
当然,裴潜也不是自己开车,他妈死活给他配了个司机,要不就不准上班。
本来裴潜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和江幻好好亲近亲近的,但是沈寄夭像是长在了江幻身上,除了上厕所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就连在车上也是裴潜做副驾驶,他们俩坐后排,搞得他像拼车来的一样。
但是不接江幻他又不乐意,只能每天气哼哼的。
这几天赵小匪积极的工作态度简直把整个办公室都带动了起来,因为上次钱老三出逃事件,虽然和她们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但总归是有联系的。
而且血液空气检测里并没有什么异样,重重迹象都指向一点——他们俩偷懒。
对此,赵小匪敢怒不敢言,只能化悲愤为力量,狠狠干一番大事业。
沈寄夭则在江幻好转之后又变回了那个长不大的人,天天念叨着吃的,但还没弄出个成果来就传来消息,这次带回来的那些人里有些恢复了神智,指认沈寄夭砍掉了他们的手臂。
裴潜嘴巴长的塞得下一个鸡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寄夭,颧骨上还有两块淤青,看上去十分有喜感。
来报信的兄弟见这架势不对,撂完话就溜了,速度和官十一有的一比。
江幻眼前还是有些模糊,有重影看不真切。
透过这朦胧的景象看向沈寄夭,发现后者也正望着他,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分辨出来他丝毫不慌。
江幻心底像是被猫抓了一下,酥酥痒痒的,他想,沈寄夭其实是相信他依赖他的。
这种被需要的感受江幻有不少体会,但很少像现在这样,像是把整颗心都泡在了酒坛子里,浮浮沉沉,甚至为此有些飘飘然。
他轻咳一声,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找宋局”就离开了。
这段时间宋局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是满嘴胡说的无良记者,一边是上级不听的念叨,他简直在这几天又重温了刚进警局的时候。
江幻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挂完电话,抬起头看了一眼道:“你来的正好,正想和你讨论一下……”
只听见江幻掷地有声的道:“我们是正当防卫。”
宋局:“嗯?”
“我可以为他作证,当时劫匪手上有重大杀伤武器,我们为了自我保护不得已进行抗争。”
然后不小心的把人家手臂弄折了?!
宋局镜片后面精明的眼睛微眯起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江幻,似乎重新刷新了对他的印象。
确定这人是他钦点的冷静沉着的江副后缓缓开口:“这些话为何对我说?”
他们这件事根本不需要特地来强调一番,且不说江幻本身就能够处理,单看那现场都知道谁才是受害人,别说是卸掉一只手臂,就算当时卸的是脑袋,那也只能算他们倒霉。
江幻清明的眼神直望向宋局有些疲惫的眼底,“因为我想让您知道。”
“沈寄夭现在是我请来的刑事案件顾问,是自己人,而人都是有私心的,对自己人总是有比对别人有更多的耐心。”
这话含义太深,宋局本来揶揄的脸上有了丝尴尬,眼镜鼻托稳稳的卡在胖乎乎的鼻头上,鼻尖上星星点点的汗珠在太阳下闪动,像他飘忽的眼神。
他努力调笑道:“你这么说,裴潜可该哭死了。”
江幻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可能当裴潜知道他和一只妖王掐架了这么久,确实会哭死。
“您说找我有事?”
除却刚才有些咄咄逼人的江幻,现在的他才是宋局熟悉的他。
“是这样的,你们之前带回来的那个老吴已经招了一些了,关于李大年的从他那买走‘七号’的事情,我正想把报告发给你们。”
本来之前带回来的钱老三都在刑侦队里关押着,但是迫于舆论压力,上级把这三个穷凶恶极人转移到市局监狱中心,结果好巧不巧,刚去,人就跑了一个。
所以现在上级气得跳脚,使尽浑身解数从最守不住话的老吴口里掏出了点东西来。
李大年就是单纯的涉毒把自己玩死了,这点无可厚非,也是可以当做结论。
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尸体会在菜市场水泥台下面,是死者自己钻进去的还是人为放进去的?
“有监控,是他自己前一天晚上进去的。”
宋局起身把人拉到电脑前,点开一段录像,可以看见6月16号晚上十二点,一个男子摇摇晃晃走进市场,某一个转身侧面可以清楚的看见,那确实是死者李大年。
整段录像都是模糊的,唯独那个侧面拍的特别清晰,仿佛怕人看不清似的。
他没有说之前他们调查的时候,那片地区的监控都出故障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录像又出来了?
宋局满脸藏不住的欣慰,看这个视频好像在看自己十八代单传的儿子。
很显然宋局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得不说宋局办事的时候效率是很高的,江幻这边刚回到办公室就从手机上刷到了最新资讯——临安市开年第一庄涉毒案件成功侦破!
只是一眼,他便直接略了过去。
何欣发来了一条消息,先是问候他的身体,然后说明了下最近李婷婷的状况。
自从上次他们去了一趟,带走了那个分化后的小妖后,母女俩日子表面上又恢复了宁静。
何欣是个很守礼节的女人,上次本来想作为感谢请他们吃饭,却刚好撞上江幻眼睛不方便,这些天来便一天一条短信的问候。
裴潜不知道内情,只当是上次何欣报案时两人才有的交集。
他手里搅着咖啡,酸溜溜的,“江副队真是有魅力。”
听这语气也不知道是在酸谁。
“嗯,”江幻从手机上抬起头,“你知道李大年案了么?”
“知道,”裴潜一说起这个就来气,咖啡晃得哗哗响“谁他妈当时说的监控故障了,老子简直想掐死他。”
江幻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想了想才道:“可是我们上次不是亲自去看过吗?”
“你是说……?”
裴潜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站直了身体盯着江幻,手里的咖啡丝丝冒着热气。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点奇怪。”
江幻眼睛有些失神的望着前方,涣散的瞳孔让他看起来有些呆滞,和平时雷厉风行的他判若两人。
他不常有这些小动作,可一旦有,裴潜就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此刻他不说话,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不想和他说。
裴潜心里有些苦涩,他一个神经大条的男人,把江幻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小情绪摸得一清二楚,他了解江幻甚至超过了解他自己。
风穿过窗户,窗帘摇曳着带着阳光洒满房间,两人的影子随着窗帘的飘动忽明忽暗。
江幻纤长白净的手指交错搁在下巴处,从裴潜的视角看去可以看见他在阳光下白皙得透明的肌肤,挺拔的鼻梁和头顶柔软的头发旋儿。
他抿了口咖啡,口腔中蔓延的苦涩盖住了心里的快要溢出的情绪,“那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就大踏步出去了。
江幻回过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裴潜的背影,直到门关上掩盖了背影,他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脚步声渐渐走远,霎时周围又只剩下了安静。
他揉着太阳穴,把最近的事情在心里捋了一遍,这几天他落下了太多,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头绪。
这次要不是他多了个心眼,那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吃了大亏,他现在能完好的站在这里,几乎都是因为沈寄夭。
那钱老三呢?是怎么从市局出去的?又是怎样在负伤的情况下,在那么多人眼皮子下脱身的?
无论是哪件事情,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是哪件事情,他都完成了!
沈寄夭推门而入的时候正看到江幻紧皱着的眉头,他心里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直接伸手勾起江幻的下巴,两道视线在空中蓦地交汇。
江幻一半惊讶一半不解,“你干什么?”
刚才沈寄夭周身的气场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甚至像是换了个人,再没有蹭吃蹭喝的模样,倒是有了真正妖王的架子。
一想到这儿江幻心里有些怪,抬手打掉了捏着他下巴的手,“下次进来要先敲门。”
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沈寄夭脸色变了一变,但也只是一刹那又恢复到了吊儿郎当不要脸的模样。
“你凶我?!我来找你吃饭,吃饭也要敲门?”
你凶我?!
这话之前江幻被绑着时也听到过,甚至语调都一模一样。
他脸色不变,把桌子上的报告收到抽屉里:“谁进来都要敲门。”
沈寄夭头一甩:“我就不!”
“那明天你就别来了。”
“呜呜呜,我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嘛你这样对我?”
声音从江幻刚打开的门传了出去,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外面办公室瞬间寂静了下来,江幻额角猛跳,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转身威胁道:“你说什么?”
他简直想冲出去把给他看电视的人都……都……
沈寄夭眨眨眼安抚他:“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说了。”
江幻深吸一口气又把门打开,他要冷静,何欣还在外面等着,不能让别人久等了。
他自我安慰道,他不是人,不能和他计较——
“你是我的小宝贝才对!”
江幻:“……”
刑侦支队全员惊恐脸,他们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么?!会不会被江副针对,会不会被穿小鞋?现在申调还来得及么?
他们到的时候何欣李婷婷已经在等着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何欣穿了件中长袖连衣裙,化了淡妆,满脸少女气,根本想不到她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
李婷婷和何欣长得很像,性格极为讨巧,把两人乖巧的问候了一遍。
江幻和何欣聊天,李婷婷就和沈寄夭一起聊天,两人心智差不多,还挺能聊到一起。
“这次真的是特别感谢江副队和沈先生,如果不是遇见了你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幻出门得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本来挺拔的身形此刻更是扎眼,周围不停的有崇拜热切的目光投过来,还伴随着窃窃私语。
何欣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面上有些娇羞,尽管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但是无论哪个阶段的女生都有一颗少女心,她也不例外。
对着这样一个冷静沉着年轻有为的人,很难不心动,况且他对于自己还有救命的恩情。
江幻却没半分发觉,只是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何欣左边耳垂的一颗红点。
何欣自然看见了这目光,脸颊上浮现出两抹绯红,抬手摸了摸耳垂,“这颗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的,好好的朱砂痣长眉心该多好看啊哈哈。”
江幻眼睛微微眯起,柔和的笑了笑:“现在也很好看。”
似乎没想到江幻会说这样的话,何欣一下子激动得脸都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倒是本来和李婷婷聊得正欢的沈寄夭停了下来,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视线锁定那颗红色的朱砂痣。
他们之前点的菜一个一个上来了,沈寄夭一见吃的便没心思聊天了,一个劲的吃,他不说话基本上就安静了下来。
吃到一半,外面人忽然多了起来,他们靠着窗将情况尽收眼底。
“好像有人晕过去了。”
“嗯。”江幻点点头,仍是看着,如果只是小事的话,不需要他出面,但正这样想着忽然从人群中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年轻俊秀的小伙子跪在地上,健硕的手臂上躺着一个小姑娘,他想抱却没敢动,脸上布满着毫不遮掩的慌乱。
那是蒋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