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挤人,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和苏古镇以卖小吃卖用品为主不同,这个集市可谓包罗万象,不仅有平常百姓的吃穿用度,还有各类兵器武具,甚至奇珍异草。
季寒衣冲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奔着卖花糕的摊子去了,卖花糕的小贩擦着汗收了,掏出银剪“咔嚓咔嚓”帮这位客人剪成了方便使用的碎银。
于是秦渡看着大老远一黑衣男子,捧着一包巨大的油纸包,几乎半张脸被埋在了后头。
对了,季寒衣的破袍子,让他昨晚趁机丢出了客栈。
“秦渡!这边!”季寒衣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招呼。
“你怎么买这么多?”
季寒衣也很困惑,他塞给那摊主一整锭银子,谁料摊主就留了一小块,还给他包了这么多。
“哈哈,我打听到,这个集会啊,在落北城里每一年都会举行一次,这时候周围地方的商贩都会聚过来,或许这里真的能找到那个嘎嘣脆呢。”季寒衣边说边一只手摸索着去解系着油纸的纸绳,哆哆嗦嗦的,引得秦渡不住地看他。
“你这什么眼神?我可没框你啊,不是我想逛街才拉你出来的……”
“来块花糕吗?”
“……”秦渡纡尊降贵地伸出手,给他把已经被扯的乱七八糟的油纸包解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包起一块花糕,稳稳地塞进季寒衣嘴里。
“呜呜!呜呜呜!”
“嗯,不客气。”
“呜呜呜呜!”
“你不能放进储物袋里吗?”
“……”
季寒衣双手得了解放,把花糕拿下来,用胳膊肘捅捅他:“你看那是谁!”
秦渡闻言看去,居然是两个熟人,正是昨日季寒衣救下的那位老者和他的干儿子李木休。
季寒衣正想打招呼,少年先注意到了这边,热情地对着季寒衣挥手。
季寒衣迎上去:“啊……木休呀,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木休激动地站起来:“前辈!我跟义父来这边集市卖东西,您怎么也来了呀?”
“哈哈哈,真是赶巧了,我俩也是想来集市逛逛。”季寒衣回头喊:“喂!秦渡,过来呀!”
秦渡刚一不留神就被人潮卷了进去,费了好大劲儿才挣脱出来,好不苦恼。
走近一看,这二人居然在集市上铺了个小摊子卖灵药,虽都是些十年八年份的低等灵药,却也不是普通人消受得起的。
少年见秦渡走进,神情又萎了,瑟瑟地缩回摊后面。
老者对二人解释道,这落北城的人要比苏古镇手头阔绰得多,甚至还有修士混杂其中,在这个集市上,很多富庶人家和无名修士都会买一些灵药灵草,在这里不愁东西卖不出去。
季寒衣纳闷了,拍卖会上挥霍几千两去买把破剑的老者,怎么看起来比他还穷?这就是有钱人的脱俗吗?
老者无奈地解释道:“之前买剑的银两,是我俩这些年行走江湖攒下的。我啊,修行了大半辈子了,也没修出个名堂,就盼着木休,别像我一样,唉……”
季寒衣睁着眼编瞎话道:“您义子一看便是天资卓越之才,将来会有出息的。”
秦渡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
少年抱着已被黑布缠绕紧紧的剑,瑟缩在老者身旁,心疼地小声埋怨道:“义父,那钱攒了好久好久的……”
老者揽过少年笑道:“乖啊,钱没了咱再挣,义父可没让你饿着过。”
“可我怕我练不好……”
“练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淖淖不管怎么练,将来,也能比我老头子出息多喽——”
“义父……”少年扑进老者怀里,父慈子孝的画面让二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好在老者还没忘了有人围观,清清嗓子道:“大师,您来这集会上是想买点什么?老儿我对这片还算熟,给您参谋参谋?”
季寒衣毫不客气:“那感情好啊。”
“嗯……你想想,这附近,有没有卖一些乱七八糟小玩意的?最好和修士有关的。”
“这……还真有,向东行百米,那片几乎都是卖一些奇巧物件以及看不出名堂的东西的,还有卖一些剑谱啊储物戒之类的,也在那边。”
“得嘞,秦渡,咱瞧瞧去?”
“诶?”季寒衣转过身,秦渡早没了踪影,四下一巡,远处一小摊子前面半蹲着的,正是秦渡。
季寒衣走过去,正好看见,秦渡拿了一黑色青玉牌,丢给了老板一锭银子。
“你这买的什么呀?”
秦渡边走边道:“不知,上面有禁制,待我找一无人之地,破了这禁制。”
谁知禁制如此微弱,秦渡只是稍一发力试探,玉牌的禁制就被打破了。
秦渡控制意念将玉牌细细查探了一番,面色古怪。
“怎么了?你没事吧?”
“无事,这里面记得只是一张……单丹而已。”
“丹方?治什么的,面瘫吗?”
“……是续灵丹。”秦渡的面色还是很古怪。
“玉牌里写着,续灵丹有修补灵根之用。”
“修补什么?修补灵根?!我没听错吧?续灵丹不都是补充灵力用的吗?”
“这是奇怪之一。”
“什么意思?”
“更怪的是,这个丹方里,写了长生翠。”
“长生翠?!”
“嗯。”
“那不是你找的东西吗?咱去问问那卖你东西那人,这玉牌在哪得来的。”
“我问过了,这是在落北村的村民手里收的,据说是村民在山上捡来的。”
“落北村…落北村!?”季寒衣一抓头发。
“怎么?”
“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放了谁的鸽子…”
“?”
“秦渡,这个落北村我去过!我说为何到了这儿总有股熟悉的感觉…几年前,我朋友买酒的时候带我来过这里,哪知他喝了会就醉了,说这座城外向北十五里,有一个和这座城同名的小村,那里就是他的家乡…”
“几年前,你才多大?”
“我,在,他,对,面,喝,白,开,水。”
“……”
“他还给我讲了他们村里的一个故事。”季寒衣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他告诉我啊…他们村子里啊…被一个神秘的诅咒笼罩着~那是无恶不作的邪仙西洪氏的力量~让每个出生在那边土地的人被噩梦缠…”
“季寒衣。”秦渡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哦。”季寒衣撇撇嘴:“我朋友说他们村儿那破地儿可能水土不好,生的娃一个比一个丑,就他自己长的跟天仙似的呢~还说住那儿的人都短寿,不仅短寿还犟得要死,我朋友要给他们迁村,那些村民啊,撵着都不走。”
“……还有呢?”
“啊…我想想啊。对了,他原想带我去那边村子田里看看,但…他临时有事儿耽搁了,这事儿就一直撂到了现在,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你朋友为何要带上你?”秦渡语气凉凉的:“你有何作用?”
“……不是吧大哥?您亲自花钱雇的我,难不成您心太善买张嘴回来搞募捐呢?”
“季寒衣…”
“怎么?”
“我这是疑问句,不是…反问句。”
“嘶——”季寒衣一脸冤屈地抬起头,看见了秦渡脸上的三分凉薄,三分讥笑,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你的脸好像调色盘哦。
季寒衣正色道:“那当然是因为我厉害啊,我虽然是个双灵根,比不上他们那些单灵根的天才,但我感知很敏锐的,可能是跟我水木双灵根有关系吧…”
秦渡默默评估了一下这番话的可信度,道:“走吧。”
“等会,我去跟老头儿他们打声招呼。”
季寒衣大步走回去:“仕安老兄!我俩有事先走了啊!”
“诶?”老者忙站起身来:“大师您不逛了?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落北村,查点东西。”
“落北村?!”
“怎的?您知道?”
老者表情尴尬地摸摸头:“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儿…”
季寒衣听见此句,便知有隐情,把秦渡招呼过来,自己拿着少年给的小马扎,拍拍屁股坐下来,杵着脸等着听故事。
“老儿我啊,就是生在落北村的。”
“您也是落北村的?!”
“大师您这是……”
“哦哦,我朋友也是落北村的,我听说那边水土不好,是真的吗?”
老者长叹了口气:“水土好不好我不敢说,唉……但村里人的想法真是…那里,简直就是一座牢啊…”
老者是落北村里土生土长的一户人家生的第七个孩子,父亲给他取名李仕安,是幻想他有一日,能做上落北城中的大官。
没错,幻想罢了,毕竟一个书都供不起的穷人家,是落北村最盛产的。
这个村子很穷,穷到养不起家,上不了学,村里唯一的私塾,里面只坐了三五家的孩子。
而这个村子,有近百户。
李仕安很有出息,十六七岁的他一个人就可以干两个人的农活,然后为了多挣一点钱,来来回回背着运去落北城里卖,没办法,谁让推粮食的独轮车要二十五个铜板。
村子里的人都穷,似乎村民的病啊灾啊也比别人多,有人说是水土有问题,但没人在意,都穷成这样了,谁管是不是少活了两天,不过穷惯了,日子好像也能凑合过下去。
直到某一天,李仕安在落北城的街上遇见一个“仙人”。
他们口中的仙人就是修真的修士。
那天具体怎么李仕安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兴冲冲地跑回了家,跟他正在犁地的父亲说,他要去修仙人之道,被狠狠赏了一个耳光。
父亲说,他该干的是给老子找个婆娘传宗接代,而不是传什么狗屁之道。
后来他离开了村子,家里多他一个不多,他的八九个兄弟足以养活爹妈了。
后来他有时隔着树偷偷往家里望过几回,爹妈早走了,大哥的孙子都满地跑了,他愈发不敢回去看了,只偷偷往家门里塞过几次银钱。
听罢,众人都沉默了,老者抹了两滴泪,把少年抱进怀里。
季寒衣问道:“看来落北村的这个水土问题…确有其事?”
老者:“村里很多年前就传这个事了,老儿我心有余奈何力不足,私下回去看过几次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大师您是为这事儿而去的吗?”
“算是吧,过去看看。”
“那老儿在此先谢过大师了。”
“诶,别,没影的事儿呢。”季寒衣故事听足了,拍拍屁股站起来,丝毫不在意站了全程的秦渡摆出的臭脸。
秦渡那么端庄个人,怎能让他屈尊降贵地去坐市井人家的小马扎,是吧?
季寒衣拍拍秦渡肩膀,对老者道:“我这可是收钱办事儿的,雇主在这儿呢,要谢也得谢他,是吧?秦…”
秦渡忍无可忍地拽下季寒衣手腕,丢下“告辞”二字,像扯麻袋一样把季寒衣这废话匣子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