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女子将二人请进了天字雅间中,其正中设有软榻,一面墙壁挖空,由幕帘遮挡,抬手掀开就能看到下方对的拍卖台,同时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雅间中人的样貌,并无甚保密性可言。
男人端坐在软榻上,尝了口侍女送上的清茶,顿了一下,默默放下杯子。
季寒衣头一次进大观园,又兴奋又不好意思,拎了个软垫到幕帘前,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赶紧开场。
“咣——”
台上一声锣鼓,一人已立于中央:“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好!”
季寒衣想,这个卖杂货的,怎说话跟那个离他小摊几步远的那家耍猴戏的似的?
“我们永盛拍卖行,今日的压轴货,我给大家得来了一件宝贝,一件绝无仅有的宝贝!”
台上人哄笑着:“回回都这么说!”
“诶!您可别不信,这回啊,大家可都要瞪起眼来!我永盛拍卖行百年声誉在此,就请各位,拭目以待!”
“好!”
“快点开始!”
“各位别急,”台上人又敲一声锣鼓 “先上第一件拍品给大家掌掌眼!”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方台被推到台上,上面的遮布被台上人缓缓掀开。
季寒衣缓缓的把脖子伸长。
然后候在房中一角,替天字房顾客叫号和侍奉茶水的侍人听到白袍男子发出一声幽怨的:诶……
季寒衣缓缓的把头挪回来,蹭到茶桌前,了无生趣地灌了口茶。
台上人还在讲解:“这块蛇形玉佩呢,质地通透,刀工精湛,百年罕……”
“对了,那个……你来这买什么?”
男人抬眼:“买叶子。”
“哦哦,你是来买叶子的啊,”季寒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特地来这边,是这边的叶子很好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侍人。
季寒衣也随着看过去。
突然收获了两位顾客目光的侍人:???
“那个……您……是想买一块叶形玉佩吗……”侍人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那样的话……许是有的……但这次……似是……”
男人问道:“此次拍卖没有与叶相关之物?”
侍人听得云里雾里:“没有吧……”
季寒衣不可置信:“你们连叶子都没有?”
侍人:???
这两个人?
“罢了,再等等。”男人看似并不丧气。逐渐地,十几件拍品都陆续被拍出,那些拍品大多是古玩,字画之类,同“叶子”二字几乎扯不上关系,唯有一副墨竹图,能勉强挨得上,可男人也没有让侍者替他喊价。
直到最后一件压轴拍品被呈上来。
季寒衣倚在幕帘边,生怕男人错过:“哎!那个……那个谁!压轴了压轴了!”
“秦渡。”
“嗯?”
“三点水渡。”
季寒衣反应过来:“哦,秦渡啊…你快看,最后一件要上了。”
“你呢?”
“啊?”
秦渡冷冰冰地看着他。
季寒衣眨了眨眼,方想起来:“在下……”话将出头,他心思又转了两圈:“在下李逐微。”
秦渡:“李逐微,听着不似个俗家名。”
“啊!他掀布了!”季寒衣惊慌地抢身看去,完全不接秦渡的腔。
只见幕布之下,一把泛着古铜色的长剑横在方台上,虽外观古朴,却隐有一股不俗之象。
“各位,这便是今日想请大家掌眼的宝贝。”
台下人:“不就是把剑嘛!”
“对啊对啊!”
台上人微微一笑,故意吊了吊众人胃口,才道:“这的确是一把剑。”
“这可是一把,修真的灵剑!”
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吸了口气。
“世间人人皆知,那修真的仙人,剑气可断金,剑身可生灵,配合仙力,一挥之力可摧山断水,可我们手中凡铁所铸之剑,无论怎般精诚所至,到头来还是冷铁一块。”
“对啊!我都练了三四年剑了,一点剑灵的动静都没有!”台下人喊道。
季寒衣心想:我都练了十几年了,搞得好像我有一样。
台上人指着那位:“您说对了!真的是我们没有修仙的资质吗?”
季寒衣乐了:那不然呢?
“当然不是啊!是我们没有修真仙人的资源啊!若用此剑,或许我们也能被激发出拜入仙门的资质呢!还何须在这个弹丸之地苦挨一生!起拍价八百两!”
“太贵了吧……”
“八百五!”
“一千两!”
“一千一!”
“一千二百两!”
……
季寒衣伸出五个指头开始边掰边想,假设一锭银子能换十个铜板,十个铜板又能换五块花糕,算着算着惊觉一把外门弟子练手都看不上的破剑居然这么值花糕……啊不,这么值钱,季寒衣默默瞟了一眼自己袍子底下不争气的逐微剑。
剑身开始瑟瑟发抖。
季寒衣面露微笑,安抚地摸了两下,小声说:“乖啊,暂时不卖你。”
“天字一号房客人出价一千五百两!”
“一千六百两!”台下一个灰衣老者喊道。
“天字一号房客人出价两千两!”
哪来的冤大头?
季寒衣撩起了点帷幕看热闹,突然看见自己倚着的墙边刻着四个鎏金大字:天字一号。
……
竟然真的是冤大头喊的!
季寒衣不能理解了,一把破剑值这么多钱,还上赶着抢?先不说其他人,摸着自己胸口的银两……额不,良心,季寒衣有必要提点提点身边这位冤大头,给他上点眼药。
“那个,秦……大哥?您……”
正说着,台下一老者拍案而起:“三千两!”
季寒衣跟着众人又抽了口气,小镇上的人虽大多都对登仙有莫大的向往,可小镇并没有多少富裕人家,一把修仙的剑高达几千两,就算是镇上大户,也没有几个人舍得做这笔买卖的。
那老者颤巍巍地站着,对着天字一号房吹胡子瞪眼,像是生怕那房里再蹦出个数字来。旁边还坐了一个小辈,唯唯诺诺的,不住地用手轻拉老者。
见状,季寒衣连忙劝秦渡算了,秦渡点点头,跟侍者示意不再跟价。
全场人也无一加价。
老者最终以三千两拿下了这把灵剑。
一场拍卖会下来,什么也没买到,还净是些无趣的东西,季寒衣有点失望,还想在软榻上赖一会儿,秦渡已然起身,看他一眼:“走,跟上我。”
季寒衣一个激灵爬起来。
二人鬼鬼祟祟地从后门绕出来,前头有两个人影,正是拍卖会上拍得了灵剑那位老者和他身边的小辈。
此时剑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抱在了小辈怀里,那小辈还兴奋又拘谨地跟老者念叨着什么。
啧,冤大头这是不死心要来看破剑最后一眼吗?
季寒衣陷入了棒打鸳鸯的愧疚中。
“吼!”
“哈!”
路边突然跳出了两个大汉,正拦在老者二人面前,手里抄着铁棍,架势一摆,颇具喜感。
“此路是我开!”
“此山是我载!”
小辈没憋住“噗”地笑了。
那个大汉瞬间被惹毛“大胆!识相点东西留下来滚蛋!还要逼我亲自动手?”
秦渡和季寒衣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闻言秦渡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果然,山匪之言确实。”
季寒衣:“啊?”
“我没在说你。”
“不是,你说什么?”
秦渡责备地看他一眼:“都说了没在说你。”然后动作顺畅地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季寒衣。
季寒衣反射性地接住银子往怀里揣:???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说上这一通,前面已经要动起手来,那老者似乎有点内力,赤手空拳地也能跟拿着铁棍五壮三粗的大汉勉强比划两下,相反那小辈就不怎么讨得到好了,胳膊腿加起来都没大汉一小臂粗,那大汉轻而易举地把他制在地上,要去夺他怀里的灵剑。
谁曾想那小辈死活不撒手,季寒衣察觉不妙,瞬身过去的时候,那大汉被一口咬在胳膊上,暴怒地挥起儿臂粗的铁棍,要将这不识好歹的小逼崽子砸个头破血流。
季寒衣甩手一巴掌,没敢动灵力,用了点暗劲儿,把那大汉拍进了草堆里。
另一个不可思议地瞅瞅季寒衣,又瞅瞅插在草堆里的兄弟,又瞅瞅季寒衣,后退了几步,一拍脑门,溜了。
秦渡这下终于慢悠悠地把自己挪过来了。
老者感激涕零地拉住季寒衣,直让小辈跟大师和大师的朋友道谢。
季寒衣心想:你若是知道这位就是平白帮你多抬了一千多两银子的主,怕不是得感激的涕泗横流。
季寒衣决定出来一趟还是长长见识:“二位这是,碰上打家劫舍了?”
“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麻烦大师了,老儿我实在是…羞愧至极啊。”
季寒衣再次确认了一眼那把丢在宗门台阶上都没人去捡的破剑,脸上扬起礼貌的微笑:“哪儿的话,不麻烦,不麻烦。”
“啊,对了,老儿我名唤李仕安,无名散修一个,这孩子是我干儿子,叫李木休,大师师就何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