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善宫里某处隐蔽的小路,一行三人正拾阶而上。
准确说,是黑衣蒙面人走在最右边,与旁边二人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几乎贴上了墙根,好似那二人有什么传染的恶疾。
云寻嘴边挂着笑,心中甚为得意:看啊,被寒衣嫌弃的可不止我一人了。
秦渡在路上解释了他来此地的缘故,绝口不提他原本是要找季寒衣结果阴差阳错才到了这里。
想到此处,秦渡指间捏出一叠打了自己印记的传讯符,刚想过去:“不如…”
“打住!”季寒衣手一指,像个要被逼良为娼的黄花大闺女:“你别过来啊!”
秦渡苦恼地收了手,此人性情当真阴晴不定,于是在云寻诡异的注视下,他拿出了一锭光彩夺季寒衣目的黄金。
云寻的脸像抽了筋。
我下山是为了什么呢?人没带回来,气度倒是丢的干干净净,再这样下去,云衍宗的门面就要不保了。
季寒衣隔着十米远就窥见了金光,迈着螃蟹的步伐靠过来,十分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手,表示你要是实在非要塞给我,我也不是非不能收。
秦渡十分认真地把金子放到季寒衣的手心,还帮他拢了拢手指。
正在斜眼看的云寻:……
自从季寒衣收了金子,秦渡的自我感觉提升了一个大阶。
云寻不知为何,总觉得和他走在一块的秦渡满脸都是“不屑与之为伍”。
啧,这秦家小子小时候不是还挺机灵的吗?一定是秦老头吹大牛,整日见了人就夸自己儿子,看,伤仲永了吧。
好好的白菜,都被自家的猪拱蔫了。
季寒衣看在金子的面子上,翘着下巴招呼秦渡:“哎,你看前面那棵树像不像藏人的地方?”
他们三人之所以在百善宫里乱逛,是因为他与李仕安二人来到百善宫后,老者发现百善宫内部与当年变化颇大,不敢再断言何处是关押之地,为了避免带着人被妨碍,秦渡将老者安置在一处隐蔽之地,自行潜入察看。而正好碰见季寒衣二人,本还以为是百善宫门人,想捉了问话呢。
而秦渡跟二人讲起老者与百善宫的渊源时候才想起:他把老者…安置在哪了呢?
“未曾藏到树上,只是临近围墙的一处角落。”
“那你倒是说个大致方向啊。”
“东南。”
季寒衣猛地抬手一指:“那是什么方位?”
秦渡看了一眼:“正东。”
季寒衣:……
那特么是西南。
季寒衣不干了,他在墙角一蹲,支起了下巴。
秦渡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反正这位爷的心情比天变的还快。
他上去就要塞金子,被云寻拽着衣服拉了回来。
云寻目露嫌弃,这娃子怎么就这么瓜?他掩着嘴道:“不必管他,常用伎俩,不高兴了就装蘑菇。”
秦渡皱皱眉:“可是…”
“让他蹲,蹲久了腿麻了他就不蹲了。”
“……”秦渡默默放回了金子。
“我听见了啊!我听见了!”
“瞎嚷嚷什么?赶紧起来找人去。”
季寒衣捂着耳朵:“找找找,上哪找去!”于是怒瞪秦渡。
秦渡:……
季寒衣噘着嘴:“师叔,你快拿石子丢一丢,看看人给丢在哪了?”
“范围太小了,算不了。”
“啪”地一声,小石子打在了秦渡腿上。
……为什么又是我。
季寒衣在太阳底下晒得久了,人蔫蔫得没了精神,他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空地,嘴上却没饶了秦渡:“你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
他猛然抬头:“你带我和狗剩去秦都的时候分明认得路!”
秦渡毫无反省之意,甚至反问道:“家师有友人居住秦都,故此我常一同前去,百善宫我来过吗?”
季寒衣皱起了脸,好气人啊。
云寻啧了声,迅速提议道:“寒衣,既然无计可施,不如放下这档事,随我回宗门?”
结果差点被季寒衣谴责的眼光给淹没。
云寻不太理解,寒衣自小长在山门,虽说不谙世事,却也不是个天真善良的性子,犯得着为几个无名的散修走这一趟吗?莫非秦家真的岔了种,生了个爱好普度众生的傻儿子,还把寒衣给教啥了?
天道好轮回啊,秦家老头子怕不是要气疯了。
季寒衣很认真很认真地给他师叔描述,被抓走的那个名叫李木休的少年有多可爱,一口一个前辈前辈的,多礼貌,多招人喜欢,多懂得看氛围说话,就不像某些……
季寒衣瞅了瞅这个,又瞅了瞅那个。
云寻:……
你以为你能好哪去吗?
“罢了。”云寻拍了板:“先去找关那个小孩的地方去,总得先救出个人再说。”
“师叔师叔,”季寒衣眼睛雪亮亮的,一看没安好事:“你能不能用那招,那个‘嗖’的一下,就把竹林砍得剩一半的那招,把他们房顶都削了,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人。”
云寻笑道:“寒衣,你过来。”
“我不过去!”
“听话,你过来。”云寻目露狰狞:“你过来我现在就把你削了。”
季寒衣默默地翻出一件有兜帽的外袍,委屈地带上了帽子。
“你吓唬人,你没风度。”季寒衣逼逼赖赖。
“秦渡,咱俩走,找人去,离他远点,这么大岁数了还吓唬小辈,迂腐。”
“……季寒衣,你给我站住!”
“你有本事吓唬我,你有本事管好我啊!”
“我有本事弄死你你信不信?!”
季寒衣一骇,躲到秦渡身后探出头来:“师叔,风度。”
云寻身形猛的一滞。
季寒衣见此机会,扯着秦渡就溜了,边跑还不忘记捂着怀里那起码揣了半月的银子。
没办法,银子太沉了,容易晃出来。
季寒衣都揣出经验了。
“季寒衣,你别跑了,你师叔没在追你。”被扯的七荤八素的秦渡好容易回过神来,人已经不知到了百善宫里的哪处地方。
云寻早已被甩出了半条街。
季寒衣停下来,一把把刚披上的外袍和面罩一同摘下了,喘着气,快被自己蠢得热死了。
他想起来:“秦渡,咱们上次找到的那副挂着百善宫牌子的人骨,跟这次的事有关系吗?”
秦渡被拉着跑了这么久,呼吸却丝毫未乱,他摇摇头:“未曾发现什么联系,那人骨,我已交于我师父了,待他细查后,有什么发现会传信于我。”
季寒衣老大不乐意:“你上次走都没跟我打招呼!”
“我不是留了字条了吗?”
“能一样吗?!你态度有问题!”
秦渡冷然道:“那交换传讯符?”
季寒衣立马捂住腰间的储物袋:“不换?!”
“你待如何?”
“告诉我你回去干啥了。”季寒衣理不直气也壮地说。
兜了这么一大圈,竟只是为了问这个……
秦渡:“家师出关,我回去探望。”
季寒衣:“诶——真没意思。”还以为回去干什么了呢。
……
秦渡不知怎的,又补了一句:“然后被我父亲赶下了山。”
季寒衣眼睛蹭地就亮了:“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
“为啥呀为啥呀?你惹你爹生气了?他是不是拿棍子把你撵下山的?”
“你怎知道?”
“……”只是随口一扯的季寒衣:“我三师叔成天拿着棍子撵人…”
季寒衣过来人一般地拍拍秦渡的肩膀:“没事,都一样,我也是被师姐弟们踹下山的,看嘛,我这不也好好的吗。”
“你为何会被踹下山?”
“额…”季寒衣摸了摸头:“其实也不是踹,是我师父要我下山的,说了一大通什么的我也没听明白,反正我师父要我出来那我就出来了,结果把我师姐弟们快美死了,恨不得亲自帮我收拾行李。”
“你曾得罪过他们?”
“当然没有,我冤枉啊老爷!我可是门里人见人爱的小可爱!”
秦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心道:身高八尺的小可爱吗?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不要脸?”
“没有。”
“胡说,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
“咳,是否有什么你未曾了解的隐情?譬如你做了什么令师姐弟心生厌烦的事情,你却不自知?”
“不能吧…我们云衍宗的人哪有你说的这么小气啊。”
在秦渡探寻的目光下,季寒衣声音越来越小:“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他们都很大度的…”他目光呆滞,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季寒衣突然静止:“该不会…是因为我在吐纳课上偷偷吃零嘴儿,没分他们的缘故吧!”
秦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