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二人房内的烛火一直未熄,秦渡阖着眼打坐,季寒衣就在靠在他旁边盘着腿,架着胳膊,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身子一歪,季寒衣就醒了,迷迷糊糊的把身子直起来,又开始犯困,秦渡睁开一只眼,不动声色的把人揽进怀里,季寒衣不晃悠了,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刚入夜的时候,季寒衣分外清醒,烛火的光太过微弱,对他来说几近于无,失了视觉的季寒衣自然更加谨慎,屋里有一丝一毫动静他都要屏着呼吸去琢磨是什么,琢磨了几个时辰,非但没参透,甚至连秦渡也给琢磨进去了。
他坐在我身边好几个时辰了,怎一点动静也不出,他都不动动吗?他要是不动…我怎知道他是活是死?呸呸呸,那是秦渡,当然是活的!跟我一起进来的!
那真是秦渡吗……万一不是呢?要是进来的时候就被调了包…莫非秦渡已经被鬼吃了!还装成人的样子,那不就是下一个要吃我了?!
静谧的黑夜中,季寒衣打着哆嗦,往秦渡的位置上摸索,摸着一地冰凉,他心里一惊,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唔…”另一只手及时的捂着了季寒衣的嘴,把他已经到了嗓门的鬼嚎给憋了回去。
热的,活的。季寒衣感动的红了眼眶。
秦渡睁开眼,不悦道:“你又闹什么?”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拱进了秦渡的怀里,秦渡抓着他的肩膀,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做什么?”
“哥,你是我哥,让我待一会,待一会…”季寒衣把脸埋在秦渡腰腹上,嘟囔着。
秦渡低下头,盯着他有些散乱的发辫,入了神。
季寒衣平日是不爱束发的,云衍宗也没那么多凡俗规矩,他便常常是随便寻来个东西把头发一拢,披在身后,不总是掉到前边来,就算大功告成了。
反正自己这般英姿飒爽,怎样都好看。
因是要入秘境,季寒衣怕碍事,特意寻来发冠,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这下是干净利落了,可季寒衣显然手生得很,只是被风沙吹了阵子,很多不听话的发丝就散了出来,发冠也变得松松垮垮。
秦渡很想给他束上去,却怎么也伸不出手。
季寒衣缓过了这口气,心思又活泛起来了,他依依不舍地拱出来,开始挑秦渡的毛病:“你修炼就修炼,怎的一句话都不说?”
“……”哪种法门是用嘴修炼的?
见秦渡不吱声,季寒衣又没了兴致:“算了,你接着修炼吧,我也修炼,不打扰你。”
于是修炼着修炼着,季寒衣毫无知觉的把自己修进了秦渡怀里。
天蒙蒙亮,季寒衣捂着酸痛的脖子,从秦渡膝上爬了起来,睡眼朦胧地看了几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练趴下了。季寒衣偷偷瞟了一眼闭目打坐的秦渡,还好他修炼的如此忘我。
他站起身来,又探到窗前,那条进村的小路依然不见踪影,季寒衣又开始瘆得慌,他撑着胆子站在窗边,观察着这个沐浴在晨光中的村落。
季寒衣眼神一动,村里居然还有别的人!
几个村民打扮的人扛着锄头,结着伙去田上锄地。
季寒衣的目光跟着他们的步伐,一直挪到了屋外不远处的田野上。
太好了,这不是有人吗?季寒衣心里稍安,收留他们的老人实在是怪异之处颇多,能找到几个正常的村民也是好事,他正想出去问问,几个村民已经拿起锄头开始翻土。闲聊的声音顺着漏风的窗户飘了进来。
“今年雨水不够啊,你看这花生长的,蔫不拉的。”
“是啊,种的瓜也不爱结!”
“河里都快没水了,快些去打点水过来把花生浇浇吧。”
季寒衣盯着他们,盯着他们所说的“种了花生”的地方。
三四个村民对着一块啥也没长的田地翻土,时不时还对着空气比划着指指点点。
季寒衣咽咽口水,腿迈不动了。
秦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挑着眉看他。
大早上的,这人在折腾什么?
季寒衣一个箭步冲过来,抓着秦渡开始摇:“我疯了吗?我终于疯了吗?”
秦渡伸出两个指头按住季寒衣一边肩膀,皱眉道:“为何怎么说?”
季寒衣对着窗一指:“那里种的是什么?”
秦渡嘴角勾了一下:“花生。”
“你看得见…就我看不见…”季寒衣失神的放开秦渡,跌坐在地上。
“……”秦渡站起来,往窗外瞧了一眼,几个村民已经提起了水桶去打水了。季寒衣还赖在地上不起来,被秦渡拿剑鞘拍了两下:“别演了,起来。”
季寒衣抱起一个草垫挡在胸前:“我不起来,我进了鬼窝了,我起不来了,让我安心去吧。”
“那我自己去,你在这呆着。”
季寒衣大惊失色地跳起来,把草垫一丢:“我跟你一块去!”
二人走到前屋,那老人已经起来了,见了二人,便要招呼二人吃饭,把季寒衣脸都吓绿了,结结巴巴地推脱了半天,才从屋里逃出来。
秦渡提溜着他的领子:“你跑什么?”
“你管我啊…”季寒衣委屈巴巴的,再多看那老人家一眼,他怕是心脏病要犯了。
“我们趁现在溜吧?”虽说进来的那条小路不见了,可要出个村子,有的是路吧?夜里不能走,白天总不要紧了吧。
秦渡放开季寒衣,微微抬头看向了并不多明媚的天空:“我们缺乏一个契机。”
季寒衣没听明白:“什么?”
“现在是出不去的,即使看得到路,也出不去。”秦渡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试。”
季寒衣不知是学乖了还是怕了:“我信了,我不去。”
正说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从不远处一家院里出来,若是忽略掉她苍白的小脸,看着倒是个活泼性子。
季寒衣不知她是否也是和那几个村民一样,但对个小姑娘总归是没有那么怕了,于是上前拦了她,腆着脸去跟人家套近乎。
“小妹妹,吃饭了吗?”
小姑娘虽脸色苍白,面容却生动得很,她斜了季寒衣一眼:“你谁呀?”
“啊,我是路过这儿的旅人,昨晚在那位大爷家歇下的。”季寒衣努了努嘴,又道:“你们这个村…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不答,反盯着季寒衣瞧:“你来我们村,是不想活命了?”
季寒衣笑僵在脸上:“呃…这话怎么说?”
小姑娘撅起了嘴:“你来都来了,现在再问还有什么用!”
季寒衣心里直打鼓,心道这么个地方要不是没了办法我愿意来吗?他好不容易抓到个人,不想就这么断了,只得转了个话题:“今年…你们地里庄稼长势不太好啊…”
“可不是!”小姑娘这下接了茬:“你看那些花生,都蔫成什么样了!”
“……”季寒衣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上了不知何时挪到他身后的秦渡。
秦渡:“……”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