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泽失算了。
几日之后,云衍宗未能收到任何消息,江湖上的传言却多了一个版本。
有一位自称是正义人士的人出来,四处传播云衍宗与魔尊斐济的恩怨瓜葛,说的是有理有据,甚至指名云衍宗的二长老云寻,真名斐明月,就是魔尊斐济的亲兄弟。
甚至将他们没有拜师之前的凡世身份都挖了出来作证明。
指责云衍宗私藏魔尊,要跟魔尊同流合污,败坏修真界风气,是大有阴谋。
修真界诸多门派得知了这个消息,纷纷要求云衍宗出来给个说法。
云衍宗一直没有正面回复过他们。而秦氏出来替云衍宗站队,一时之间,议论的声音被压下去许多。
然而好景不长,修真界中众多小门派竟聚集起来,组成了一个“宣义”队伍,堵在了云衍宗的广场上。
仲秋之月,正是秋风萧瑟的季节。
云衍宗的广场上人声鼎沸,高高低低的白色旗幡被风吹的“瑟瑟”的响。
为首的人季寒衣不认识,但身后弟子里他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顶着一副好皮相,却见他和秦渡就阴阳怪气的风乐心。
为首的人三十余岁的模样,作寻常修士打扮,模样里倒是透着股正气:“浮泽真人!您不要狡辩了!我等早已从贵宗的弟子口中打探到,贵总的云寻长老!在数日前带了一位形貌酷似魔尊之人回宗!”
浮泽站在高高的殿门前,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魏道友,魔教自魔尊斐济登位之后,颇有收敛 这些年来一直未有什么动作,且墨守宫早已被我等清算干净,魏道友缘何仍对斐济有如此大的怨恨?”
“你还在包庇魔教!我等铲除魔教,是替天行事!还需要什么理由?”
“不对吧?魏道友。”云寻不顾慕仁的阻拦,从殿里走出来:“当初我宗向修真界发起合攻墨守宫的号召的时候,可没见尔等相应啊?”
“那……那是我等不愿抢了贵宗的风头!”
云寻嗤笑了一声:“就凭你,也配?”
“你!”那领头之人脸上气血翻涌,被身后的人急忙拦住。
“你就是同魔教苟合之人!斐明月!你们云衍宗不配占着三门之名!”
云寻面上一冷:“我们云衍宗配与不配,似乎还轮不到魏道友说了算。”
瑟瑟秋风中,吹刮着一张张或是惊异,或是嫉恨的面孔。
双方都不愿退让一步,云衍宗的广场上,凝固着一座座雕像。
季寒衣万般无聊的坐在桌子前,一手杵着下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
自从秦渡销毁那些药方之后,他又被禁了足,守山门的弟子都看见他就跑,生怕被他夺了手里用来打开结界的灵匙。
“秦渡——今天外面有什么热闹事儿吗?我怎么听着有吵闹声?”
秦渡正在挑灯芯,闻言,他手一顿:“没有,你听错了。”
“是吗……”季寒衣站起来,走到窗外掀开了窗,被寒风吹的一个激灵:“嘶……今天这风怎么这么凉?”
秦渡看他一眼,指尖打出一道灵力,“啪”的一声,窗又被关上了:“你身子骨弱,少吹风。”
季寒衣盯着被关上的窗户,不太乐意:“一整天没出去逛逛了,我要出去透透风去。”
“风凉,这两日别出去。”
季寒衣充耳不闻,已经自己从衣柜子里翻出了外袍:“我就出去转转,保证不冻着自己。”
秦渡一下子过来抓住了正要开门的季寒衣。
“干嘛?”季寒衣茫然的转过头:“连出屋子都不让了?秦渡你太霸道了吧?”
秦渡眉头皱了皱:“天冷,你不要出去。”
季寒衣盯着他,感觉他的态度有一丝不对:“你是不是又有事儿瞒着我?”
秦渡撇开眼:“你想多了。”
季寒衣打开门,“嗖”地就跑出去了。
秦渡:“……”
广场上已经吵了许久了,浮泽迟迟不肯将斐济交出来,而带队的魏道长已经受够了这样拖延下去:“浮泽真人,你们云衍宗几千年来的基业,你就忍心让他毁在一个同魔道勾结的长老手中吗?你对得起衍珲真人吗?!”
衍珲真人即是云衍宗的前任掌门,也是云衍宗创宗之人,千年来修真界唯二的飞升之人。
浮泽没有说话,他看着站在身边的云寻,轻声问道:“师弟呢?”
云寻咽下一口气:“我叫他躲起来了。”
“嗯。”浮泽轻轻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此人提起他们的恩师衍珲,他或许还在犹疑,可他此时确信了:“我云衍宗,从未做过有损修真界之事,此前不会,今后也不会,至于斐济,他已不再是掌管墨守宫的魔尊,凡此种种,皆是我云衍宗的私人恩怨,诸位请回吧。”
言下之意,斐济,他云衍宗保定了。
毕竟浮泽还记得,他们师尊临行前曾特意叮嘱过他们:斐济那个混小子,你们两个做哥哥的,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可都要护好他。
“浮泽真人!你是要将云衍宗推入火坑吗?!你可问过你这百余弟子,他们愿意同你一起,做魔教的走狗吗?!”
广场上站着不少云衍宗的弟子,闻言,脸上皆是又惊又惧,大多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季寒衣从人群里挤出来,抓着旁边的弟子问:“怎么回事?前面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季师哥……”那弟子满脸愁绪与恐慌,抓着季寒衣的袖子不敢撒手了:“他们说掌门…还有云寻师叔,和魔教有勾结,还非说云寻师叔之前带回来的那个远方亲戚就是魔尊斐济!怎么办啊师哥?那人也不知道去哪了,他们不依不饶的,说什么也不让掌门走……”
季寒衣心道:麻烦大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前看看去。”
“哎,师哥你小心啊!”
季寒衣还未跑过去,一个人影鬼魅般的出现在广场的空地上。
“魔尊斐济!”队伍里有人惊叫道。
“呦,哪位呀?叫的这么亲热?对本尊挺上心啊。”斐济站在众人眼前,嘴上调笑着,面色却如冰一样寒凉。
“斐济!你上来!”云寻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的斐济,心中焦急万分。
不是让他老老实实躲着吗?谁把他放出来的?!
斐济并不理他,对着面前众多刀剑相向的修士,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听说…你们找本尊有事?”
众人紧紧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拿剑把他戳成筛子。
为首的人冷笑了两声,看着斐济,却道:“浮泽真人,你们云衍宗果真是与魔教私通,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该作何解释?”
“解释?”斐济笑了一下:“凭什么对你解释?你算老几?本尊怎么不知道修真界有你这号人?”
“你!”那人被羞辱的说不出话,缓了好几口气才道:“你们云衍宗的声誉如今已经毁于一旦,我劝你们,把魔尊交出来,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不愿,我修真界四十余家宗门,皆是光明磊落之徒,定要与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斗到底!”
说罢,他身后人皆齐齐将武器对准了斐济,只待他一声号令。
“本尊是邪魔外道不假,云衍宗何时成了你们口中的邪魔外道了?”
“云衍宗将你包庇私藏起来,你还要狡辩?!这么多双眼睛齐齐看着。”那人冲着台上的浮泽高喊:“浮泽真人,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话音未落,他眼前“噗”的一声,伴着众人的惊呼,他看见视野被血填满:我…我被卑鄙无耻的魔尊偷袭了吗?
直到白衣飘下,接住了倒下的魔尊,他才反应过来。
血,是魔尊的。
魔尊自裁了……
魔尊自裁了!
“魔尊自裁了!哈哈哈哈!”为首的魏道长脸上溅满了血,他瞪大了眼睛,笑的好像疯魔一般。
队伍里众人开始骚动,除了一直冷脸看着的风乐心,其他人面上皆是惊慌,仿佛死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他们一心盼着的。方才对其刀剑相向的,也不是他们。
“魔…魔尊……就这么死了?”队伍里发出惊叫声。
“他…他是魔尊…定是藏了什么别的手段!”另一个人惊慌的看着躺在云寻膝上,浑身是血的斐济:“说…说不定,那魔尊是要夺了云寻长老的舍!伺机重生呢!”
场上一片寂静,连先前嚷嚷着要将魔尊碎尸万段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斐济那一掌,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拍向了自己的胸口,那浑厚的魔息,直接将体内经脉齐齐冲断,就连神魂,都在那一刻,被震的粉碎。
神魂碎裂后,不入轮回,碎裂的神魂会在一息之内消散于天地之间。
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子就软了下去,没了生息。
魔尊是再无复活的可能了。
世上还没有人知道能修补破碎的神魂的办法,何况魔尊的神魂已经当着他们的面化成了齑粉。
云寻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怀里的斐济。
他的血已经不再流了,可云寻的泪不受控制的滴了下来。
人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斐济想不明白。
明明……他现在已经很听话了啊……
这些人……这些人或许连魔教教众都未曾见过,却口口声声自己受了多大的冤屈,他们……他们……
云寻低着的头抬了抬,眼里是一片漆黑。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浮泽从台上下来,对众人拱了拱手:“事已至此,各位…高抬贵手吧。”
队伍里有人喊道:“魔尊他死了吗?”
“死了吧……死的透透的了……”
“这么容易……魔尊…看来魔尊也不过是…”
“闭嘴!”云寻突然抬头,冲正在说话的那人吼道。
众人震了震,很快队伍里有几个人开始打圆场:“魔尊都死了……我们…我们目的也算是成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对啊…走吧,你们不回去,我可要是回去的…我师父还在门里等我呢……”
“走……走吧…”
他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几个不意犹未尽的也被众人劝的劝,拉的拉。广场上,很快就剩下一群不敢说话的云衍宗弟子,和几位长老,以及倒在血泊中的斐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