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日夜,季寒衣终于不用靠手挪了,他一只腿站着,手扶着树,端详一会儿,就开始往前蹦跶。
还好周围没有人,季寒衣心道,我可真给修士丢脸。
他蹦一会儿,歇一会儿,接近半个时辰,季寒衣往身后一看,自己才蹦出去十余米。
“……”他泄气的往地上一坐,头一抬,果然,那几只松鼠又在枝头上站着看他。
还没完了。
季寒衣生气的捡了块小树枝,往头顶上丢去。
松鼠蹦蹦跳跳的挪到了另一个枝头上。
“……”这帮贼松鼠。
这树林放眼望去,除了树还是树。季寒衣没看到溪流,也没看到什么像路的地方。
季寒衣心中不妙,自己可能是掉到了真正的无人区。
若是这个地方没有人来的话,这出去的路还就真得他自己找了。
季寒衣摸出一把松子,半躺在树根上磕了起来。
这松子都是这些天小松鼠砸他的松果里剥出来的。
这帮松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事儿就好盯着他,还暗戳戳的拿各种果子砸他。
偏生季寒衣现在还逮不到它们,每每都气的牙根儿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季寒衣磕完了手中的松子,把皮随便一丢,又哆哆嗦嗦站起来。
他原是想找那只能听懂人话的猴子问问路来着,可那猴子给他缝完了伤口,就不知跑了哪儿去,到现在季寒衣也没找到他,只能听天由命的在这个林子里瞎逛荡。
按理说……想要从森林里走出去的话,若是不知道方向,那就应该先找到一条河流,顺着河流的方向走,应该就能走出林子。
他拍了拍身上粘的土,好嘞,那就先找一条河。
他费力的往前蹦了许久,终于在地上捡到一块儿可以当拐杖的木棍,才又开始一蹦一跳的往前挪。
河啊河啊……到底哪里有河啊?
他走了这么长时间,连个水声都听不到。
季寒衣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不管了,不找河了。
一直顺着一个方向走,怎样都能够走出去这个林子吧。
等到找到河,那得什么时候啊?
爷就不信这么个破林子,我还走不出去。
事实证明,季寒衣又天真了一次。
他白日赶路,晚上看不见了,就找个树边休息。
整整走了两天。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树桩,和他休息过的树边。
甚至那一地他丢掉的松子皮。
恍惚间季寒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是吧,我走路走的多直啊……怎么可能回到原地呀……
这该不会就是……话本里说的鬼打墙吧……
这个想法一出,季寒衣瞬间觉得这个林子鬼气森森的。
周围温度都平白下降了好几度。
他好想秦渡,好想云衍宗的大家啊……
下次出门一定要和秦渡报备。
每一次自己跑出来都没好事。
还有下一次吗……季寒衣落寞的想。
他丧气的坐回被他撒了一地松子皮的树根处,拖着下巴开始思考下一步到底要怎么走。
那几只松鼠又在他头顶叽叽喳喳。
烦死了。
季寒衣抬起头瞪了它们一眼,看着这密不透光的林子顶上,深深叹了口气。
他也就能冲着几只看热闹的松鼠撒撒气了。
倒不如说,连松鼠都看他的热闹。
自己在这个林子里呆了几天了?五天还是七天了?
这林子的古怪可能不止这些在秋季枝繁叶茂的树木,这“鬼打墙”很可能也与这林子有关系。
那奇怪的猴子和这几只傻子松鼠,还可以赖此地的灵气过于充足,生灵都成了精,可这怡人的温度……
季寒衣被林间的微风吹拂着,怎么说也不像是冷冽的秋风啊……
别的不说,这儿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季寒衣一时半会觉得自己走不出去了,腿还伤着,他也不能跋涉到太远的地方去找林中的河流,索性坐下来,借着这浓郁的灵气修炼一会儿吧。
这样他的伤还能好得快一些。
一恍十几个日夜过去,季寒衣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快被落下的叶子给埋了。
他灵力恢复充裕,给自己捏了个净身诀,神清气爽。
但是好像还是没有洗个澡舒服。
果然没有人来找他,看来这个地方只能靠他自己出去了。
他站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落叶,发现脚边放着几颗闪着莹莹之光的草株。
这是……
季寒衣单手捏起一棵,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
这种草他认识,慕仁师叔上的药草棵上讲过这种草,是一种很普通的灵草,能止血,还能促进伤口的愈合。
灵草倒是不多稀罕,问题是这灵草一看就是被拔出来丢在这儿的,或者说,这就是有人特意给他摘的。
哦,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人。
是那只猴子在他修炼的时候回来了?
还是别的什么人来过?
管他呢。
这林子已经够古怪的了,再古怪一些也吓不到他了。
白送的药草,不要白不要。
季寒衣一株一株的捡起来,手上稍微一用力,在灵力的帮助下,药草随即化成了粉末。
他简单清理了一下腿上的伤口,把药粉均匀的撒了上去。
“嘶——”伤口接触到药粉,生出一股刺痛,不过尚且可以忍耐。
他缓了一会儿,又把剩下的药粉抹在了胳膊的伤口上。
他胳膊上的伤口比较平整,比腿上的伤好的快多了,他的手也逐渐有了知觉,可以简单的动一动了。
但这腿上的伤……季寒衣看了一眼,那猴子不知到底是用什么东西给他缝合的,虽然缝的挺好,但这处伤口太重,没有一两个月,怕是不能见好了。
他现在一个瘸子,还是安稳一些,想办法把伤先养好吧。
他往前走了走,找到一处平坦些的地方,把外袍解下来铺在了地上。
指尖灌注了一丝灵力,季寒衣往一颗粗壮的树干上一抹,一道浅浅的刻痕出现在树皮上。
为了防止自己忘了时间,还是未雨绸缪一下吧。
但愿一个正字写完,他能够想到出去的办法。
当树干上已经划出了三个“正”字的时候,季寒衣正在接藤蔓。
这些天里,为了克服这个林子里诡异的“鬼打墙”,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拉着绳子走,若是方向不对,他还能顺着绳子找回原点,不至于迷了路。
但哪来的绳子呢?
季寒衣盯上了林子里到处都是的藤蔓。
于是这些天,他一点一点的拔藤蔓,再把藤蔓的两端系在一起,组成一条更长的藤蔓,一头他拴在了他刻着“正”字的那个树上,另一头,他捏在手里,还随时准备着割路上的藤蔓去续这根长长的绳子。
功夫不愧有心人,在走出不知多远之后,季寒衣逐渐的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
有河!太好了!
只要沿着河流走,就不用担心什么鬼打墙了!
季寒衣丢了绳子,欣喜的扶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前面走去。
拨开拦路的灌木丛,一条略有些湍急的河流出现在季寒衣眼前。
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连蹦带爬的扑到河边,他用手捧起一汪清冽的河水,先扑了扑脸。
感受到脸上的清凉,季寒衣的心情明媚极了。
但当他望见水中自己的倒影的时候,他愣住了,默默拿沾满了水的手背擦了擦眼。
水中的倒影映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俊俏青年郎,是他不假。
可……这人……眼珠子怎么绿油油的?
跟那菠菜的颜色似的。
季寒衣为了看的清楚些,默默把脸往下挪了挪。
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嗯,还是那样英俊帅气,风流倜傥。
可是这眼珠子怎么还是绿油油的?
我中毒了吗?
还是这河水也有问题?
季寒衣忽然想起一句话: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
算了,就算这林子里就他一个大活人,他也干不出这么丢人的事儿……
可无论怎么看,季寒衣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珠子翠绿翠绿的,就像是慕仁师叔手指上带的那个翡翠的大玉扳指。
这地方水土有问题?
季寒衣盯着自己的倒影呆呆的想:水土问题也不应当能让眼珠子变个色啊……
何况他掉在这里这么多天了,也没喝过这里的水,拢共就吃了那松鼠砸他的一个苹果,和一些生的松子仁。
季寒衣觉得自己思索明白了:一定是这水有问题,连个倒影都在骗他。
好好的大活人,哪里来的绿眼珠子?就算自己是人和树的混血……
诶,对啊,他好像还不是个正常人。
完了完了,季寒衣忽然生出了一阵恐慌。
自己在云衍宗生活了快二十年,从来没有过什么异常,在这个林子只呆了几天,眼珠子就变绿了。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他和人呆的近,长得就像个人,若是和树呆的近,那他……岂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像一颗树了?
他要尽快离开林子!
不然他可能真的就走不了了!
季寒衣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心中越发恐慌起来,见了树都默默离了三尺远,生怕挨到身上。
虽然他母亲是个树妖,可是他当人当了这么多年,可一点都不想要变回树啊!
到时候他只需要晃悠晃悠树枝:秦渡,你还想不想跟我谈情说爱喽?
……
季寒衣想到那个画面,脸色变得跟眼睛一样绿。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求佛祖保佑我,不要让我命途再这么多舛了……
事不宜迟,季寒衣不敢验证心中的这个猜测,只好赶紧上路,越早离了这破林子越好,一分钟都不能再耽搁了!
心急如焚的季寒衣拄着拐杖,磕磕绊绊的沿着河边往下游走。
只要他有力气走下去,顺着河流一定能走出林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