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三个人僵持着,空气中弥漫着难耐的气息,仿佛多吸入一口都要使人窒息。
屋里静得出奇,窗外街上传来的喧闹声依稀可闻,没人开口,在这里,谁先发出声响,谁就将是彻底的败者。
秦渡终究还是抗下了所有。
他开口道:“先把解酒汤喝了,我出去买点药。”
待确认过秦渡走远,盛离章立马蹭到榻边:“哎,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下山了?我前些日子才听说你结了金丹,可以啊小微~说好了结丹请吃饭的,饭呢?”
季寒衣立马躺倒,捂着头;“啊,头疼,我要死了…”
“真的假的?”盛离章皱着眉观察道,奈何季寒衣演技向来高超,实在看不出有几分真假,只得退一步,把已经半凉的解酒汤端过来:“喏,你情人儿给你准备的。”
季寒衣被这个称呼惊得打了个寒战,一激灵爬起来,一把夺过解酒汤:“你该看眼看眼去!什么眼神啊!那是…雇我的冤大头!”
“什么?雇你?!不是,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被逐出师门了?!”
季寒衣无奈道:“不是…也差不多…我师父叫我下山历练,先不说我了,你怎么来落北城了?”
“唉,一言难尽啊…”盛离章叹了口气:“我师弟跑了,我跟出来找人的,哪知半路看见你被秦渡掳了去,我跟上了你,又把师弟给跟丢了。”
“你师弟…雨淖停?”
“对啊,不记得了吗?你前年还见过,吵着闹着要给人家糖吃,还叫人家停停,不停对你翻白眼那个,就是。”
“……打住,我才发觉,你怎么认识秦渡?”
“秦渡谁不认识?你随便抓个三门的弟子问问,你看看谁不知道秦渡,别人家的孩子嘛,什么修真界第一仙缘啊又是什么十六岁结丹的天才,从小到大被长老们翻来覆去的讲,听都听厌了。”
“……”季寒衣捧场地点点头。
盛离章扯了扯嘴角:“你该不会想说,你没听过吧?”
季寒衣耿直地点了点头。
“……也罢,云衍宗有你一个,师兄弟们就够苦了。”
“先不说我了,你怎么跟他在一块?”
季寒衣把自己从结丹那晚开始一直到遇见秦渡为止,细细地给盛离章掰扯了一遍,尤其着重指出了他算命摊子隔壁的那家卖花糕的究竟有多香。
“可惜了 他家的我没买到,但我在这边买到了另一家做的。”
说着说着,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两块花糕,神色美得像个传/销头子:“来嘛~尝尝嘛~”
盛离章一言难尽地接过来。
“对了,还有个事我忘了讲。我俩晌午去过落北村,我好像找到你们村短寿的原因了…”
秦渡提着药包,推开门的时候,只见二人蹲坐在床边,一人捧着一块花糕在啃。
“……”秦渡合上门,对季寒衣道:“疯够了?”
“疯够了疯够了。”季寒衣狗腿地过去接下药包,把人请到椅子上。
秦渡竟觉得有一丝受宠若惊,连忙冷哼了声,以作掩饰。
他不动声色地将床边啃糕的盛离章扫了个遍:“不介绍一下?”
盛离章更狗腿地凑过来,清了清嗓子,道:“额…鄙人盛离章,焕栖宫人士。久闻秦公子大名,刚刚有那么一、点、点小误会,还请秦公子见谅、见谅哈…”盛离章捏着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几乎无法看清的小缝。
“误会?”秦渡面无表情地:“我怎不知有何误会?”
盛离章被这话冻得不自觉搓了搓手,心道我可不能让季寒衣跟他再呆下去,否则季寒衣就该改了名叫季冰棍了。
季寒衣本来在旁啃着花糕看热闹不嫌事大,啃着啃着就变了味了,有何误会…有何误会…季寒衣猛地一拍桌子:“秦渡…狗剩他…你…”
“你真的嫖…嫖…还拿我的钱…”两汪水在季寒衣眼中凝聚,他咬着手指,委屈极了:“我功法还未小成…还没修出元婴呢,我不能破身的!”
“……”秦渡脑门上青筋毕露,眼中隐隐有雷光闪动。
盛离章感受到,周围陌生的威压越来越重,压的他有些透不过气。不愧是仙门典范,自己的资质在修真界已是屈指可数,而他完全看不出秦渡修为几何,他强撑着笑,暗暗算着如果这人突然发难,自己能带季寒衣脱身的可能性有几分。
季寒衣那个没心没肺的,这时候不想着跑,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等等,好像,季寒衣的站姿有点歪?
忽的,威压被尽数收回,一道人影闪过,稳稳地接住了就要倒下的季寒衣。
盛离章舒了口气。
秦渡攥住季寒衣的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两锭银子,塞到他手里,像个给人发丧的。他道:“我方才是在说笑,我与‘此人’,有诸多误会。”
“此人”二字被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是你的银两,之前掉落在酒馆里,我替你拾了。”
放屁!盛离章心道:我眼睁睁看你挟了人就往外走,何时低头捡过钱?哄孩子的把戏,秦渡,你当季寒衣是个傻子么?
季寒衣接过钱,就要往怀里揣,突然停住手:“不对!这不是我的钱!”
看吧,我就说季寒衣不好骗。
“秦渡…我的钱……是热热的那种,不对…肯定不是这个…!”
秦渡伸手捂了一会儿,递给季寒衣,笃定道:“这是你的钱。”
季寒衣不太相信地伸手试了试,嘟囔着:“好像是诶…奇怪了…”于是迅速地把钱塞回了怀里。
“起来。”
季寒衣乖乖爬起来,仍有些站不住。
秦渡回望盛离章:“你,出去。”
盛离章顶着一脑门问号,被秦渡一掌拍了出去,还顺道关上了门。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半晌,屋里也没动静,又半晌,盛离章谨慎地敲了敲门。
“秦公子?您老忙什么呢?可否给小弟开开门?”
屋里没反应。
“秦公子?您再不开门…我怕我控制不住想点什么,讲给季寒衣听…”
门打开了,秦渡黑着脸走出来,完全无视了站在门外的盛离章,下楼找掌柜的给煎药去了。
盛离章探头往里瞧瞧,确定没什么后,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季寒衣正裹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发冠也被解了开,在发丝和被子的遮挡下,乍一看,只露出了一个雪白的下巴尖儿。
盛离章凑过去,小声叫了叫:“小微,小微。”
季寒衣往被子里缩了缩。
盛离章思索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季寒衣再跟秦氏这位爷待下去,此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想想季寒衣下山历世,无依无靠就罢了,竟还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给这位公子哥打下手。他替季寒衣抹了把辛酸泪。
不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小微脑子瓜,收了秦渡的钱,必然不好意思提分道扬镳,那这个恶人自己做了。趁现在,秦渡不在,把季寒衣弄走,到时候赔礼也好道歉也罢,秦渡总归是秦氏的公子,想必也不会过多纠缠。
说干就干,盛离章伸手把季寒衣从被子里挖出来,惊觉季寒衣浑只穿了层薄薄的里衣,浑身滚烫。
他的衣服丢哪里去了?盛离章单膝跪在床上开始摸索。被掀了被子的季寒衣觉得冷了,一个熊抱上来,锁住了盛离章的四肢。
盛离章拽了拽胳膊,纹丝不动。他仰躺在床上,怕压实了底下的季寒衣,只得半撑着身子,不一会儿,只觉五体通畅,四大皆空。
娘嘞,这丫的一个剑修,是什么想不开去武常寺偷学了擒拿。
秦渡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来时,脸色逐渐变得,比手里端着的苦药汤还黑。
盛离章努力地支起头:“嘿~朋友。”
季寒衣终于是被冻醒了,他迷迷瞪瞪中放开了盛离章,盛离章立马窜下了床。
爹诶,快些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季寒衣撑着胳膊爬起来:谁掀我被子啊…不道德。诶,我衣服,我衣服怎么只剩里衣了?
季寒衣把蹭得松松垮垮的里衣往里扯了扯,缓缓地抬头看向了罪魁祸首秦渡。
秦渡一手端着药,一手慢慢抬起来,坚决又果断地指向了站在床边的盛离章。
盛离章惊慌地大叫:“不是我!我没有!我/嫖/你有什么意思!?”
季寒衣:“啥?”
——
季寒衣披着外衣,坐在床边。他一手捏起鼻子,一手拿着勺,一口一口抿着面前的这碗苦药汤,满脸写着生无可恋,并非常确信熬得这么苦一定是秦渡的报复。
而其他两人正在桌边对酌,与其说是对酌,不如说…是在毫不遮掩地声讨他。
盛离章端起茶,掩口小声道:“秦公子,您看,他这刚才…是烧糊涂了,还是发酒疯呢?”
秦渡连假装一下都懒,直接道:“他方才不是喝过解酒汤了吗?”
“说得也是啊…莫非解酒汤对他没有效果?那也不对,你出门买药那阵…他还给我讲得头头是道呢!”
“哦,是吗?”
“是什么是!”季寒衣赶紧打断这两个,再谈下去,怕不是自己今个丢人就要丢到姥姥家了。
可惜二人这次竟一个给面子的都没有。
盛离章还在那里假惺惺地掩着口,跟秦渡道:“哎,他这会儿真的清醒了吗?我觉得他好像还不太正常…”
“嗯,不一定。”
……不一定…不一定个姥姥。
季寒衣走上前,把空碗拍在桌子上,自己拉了个椅子坐下,两人都抬起头来看他:“狗剩,你来的时候跟我说,你师弟跑了?是怎么回事?”
盛离章把头一歪,掩嘴道;“我就说吧,他那时候是清醒的。”
……季寒衣重重地咳了两声。
盛离章立马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风寒加重了吗?
季寒衣:你脑子里是灌了水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