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缓缓道：“我很有钱。我是这个世上最有钱的人。我可以买到一切用钱能买到的东西。我比你们天下会还有钱。”
她自己说完这一串话都觉得害臊，下意识地把头低下去，就好像一个挨老师训的学生。白舟皱起眉头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就这？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给我们财力支持？”
常久大声道：“不错！若是你觉得像我这样独来独往，居无定所，神行山庄都查不到的人没有钱，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白舟显然没有想到神心山庄居然查不出她的底细，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免多了一丝诧异。在这个江湖基本上就没有百晓生不知道的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有趣了……
他随意一招手，旁边便走过来了一个人，两个人耳语了几句，随后那人走入书架之后，找出了一本厚厚的卷宗递了过去。
白舟复回到他那把看上去很舒适的椅子上坐下，撇下了忐忑不安，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常久。他不说话，她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耐心地等待着，看着他用一双修长的手把卷宗一页一页翻过去。
毋庸置疑白舟长得很好看，于是这样的等待过程好歹没有很是枯燥。只不过从她进来到现在那跪在地上的六个人愣是动都不动，哪怕一丝丝的颤抖也没有发出来。正当常久有些好奇地偷偷外头想看他们一眼的时候，白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冷声道：“拖下去吧，在这碍眼。”
常久吓了一跳，还以为周围的侍卫是要把自己拖下去，没有想到他们走过来动手架起那些跪着的人就走，手法熟练，没有丝毫拖沓。
那六个人居然都已经死了，死前还一直保持着跪的动作，只不过没有来得及拖下去，常久就进来了而已。
难怪白舟的声音听上去这么不高兴，原来是在训人。
常久心里发毛。
白舟说了这一句话，就依然低着头开始翻起了卷宗，终于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行山庄不知道你的来历，可是我必须得知道。”
他的声音又一下子冷了起来：“若是被我知道你是四盟来的卧底，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他们”显然就是刚刚被拖下去的人。常久心里打了一个寒颤，手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腰间的笛子。她不可能会不听师父的嘱托就这样说自己是玉山派的人，但是要撒谎又着实有些困难。不过在这一个瞬间，犹豫就是犯了大忌，于是在经过半秒钟的思量过后，她装作一副历经江湖沧桑的侠客模样，沉声道：“我既然选择入天下会，那自然是不问过去。若是白护法拘泥于过去，那么恐怕这世间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入您的眼。”
白舟终于低头笑了一声。只要这笑不是冷笑他笑，对常久来说就是一个好事情。
他于是道：“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平沙堂不是在开论剑大会么，你去给我随便杀一个四盟弟子，提头来见我。”
常久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还要杀人？”
白舟笑了起来，只不过这个笑看上去有些毛骨悚然：“不杀人，那你就最好给我自杀。”
白舟转头随便指了一个边上的人：“你，和她一起去。”
他指的那个人是个少年，看起来和阿幼央差不多大。见到护法看向自己，便低头道：“是。”
常久立马规规矩矩地低下了头，心里想道：“天下会难道还雇佣童工？”
那少年看了一眼她，率先走了出去。常久紧跟着从楼上走下来，身上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觉得自己整颗心也凉飕飕的，怎么现在贼人没有引出来，自己反而要去杀人了？
那少年突然道：“我叫唐小白。”
常久宁可一个天下会的人都不认识，但是见那少年这么说，也只好回道：“我叫常久，幸会。”
唐小白道：“我知道你，听说你之前是燕归愁的朋友。四盟的人污蔑你，真是一帮傻子，哪里有这么明显，这么沉不住气的卧底？”
常久忍不住道：“就是，简直气死人了！”
她话一出才觉得不对劲，觉得自己再这么说下去就要真的被策反，马上转移了话题：“我现在算不算是天下会的人了？这里离那片你们会的胡杨林有多远？”
唐小白默默估计了一下距离：“大概有四五十里——你当然不算了，得先杀人才可以，然后回去见白护法。白护法的话一定要听的。”
常久觉得这孩子有点傻，心里想道：“四五十里，加上胡杨林这一段，差不多就六七十里，想来不远。这镇子想来是一个孤岛，不知道燕大哥他们跟丢了没有。”
她问道：“我们可不可以不骑马回去？我前几日受了伤，骑马很难受。”
唐小白瞪大了眼睛：“你不骑马，难道坐船吗？”
常久道：“我用轻功，想来也就六七个起落，比骑马快得多。你只要告诉我往哪里飞就可以了。”
唐小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觉得她是一个傻子，良久才道：“先往西。”
他们两个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镇子的外面。常久眺望了一下四周，见果然是荒无人烟，这片地方就好像是一个海市蜃楼一样，要是有人看到，也不会贸然走过来。
她在原地活动活动筋骨，一只手拽住唐小白：“弟弟抓紧了！”
唐小白：“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常久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样蹿了出去。饶是他在天下会里见到过不少能人异士，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畅快又潇洒诡谲的轻功，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极速往后退去，不多时那镇子居然已经看不到了。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如约响起：“恭喜玩家解锁人物图谱——唐小白
姓名：唐小白
年龄：15
门派：天下会
喜好：无
备注：多与他聊聊天吧。”
常久心里便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我就与他说说话，反正也不亏。”
她脚尖点在沙地上，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江湖中能做到如此的人寥寥无几，唐小白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神行山庄查不到她的来历了。
“接下来往哪里？”
“西南！”
唐小白说着，马上又加了一句：“如果白护法同意你加入，你可以入我们潜行部。”
常久忽然有些想笑。她可不想知道这个部那个部的，这个潜行部一听就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她可不干。
就在几个呼吸之间，那片胡杨林已经在眼前了。
“为什么白护法让你来跟着我？”
“想来是他最放心我吧，”唐小白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天下会，绝不可能叛变。”
他把“绝不”强调得很重，也很认真，看来是认为这件事情毫无发生的可能。
每个人走的道路都是不一样的。或许在不久之后，除了四盟，听风听雨楼，天下会之外，可能还有第四条路。这个江湖绝不应该把人框得太死，正所谓千人千面，一个真正活着的江湖，就不应该由一个人领导。
眼看着常久到了胡杨林，却停了下来。她不再继续前行，只是望着西面那轮落日。
唐小白已猜到她是想得到天黑之后再进入，这样更方便得手。他于是走到一颗胡杨树旁边，翻身上了树，躺在了它粗壮的枝干上，悠闲地等着日落。
“你想进入天下会，不仅仅是与四盟的人怄气吧？”
唐小白把手枕在脑后。若是此时有一个人经过，他绝不会把这个少年与天下会的人联系在一起，他们其实是和正常人是一样的，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常久于是也靠在一颗胡杨树上。她忽然想道：“系统没有规定我不能入天下会呀。”忽然又想：“如果我不是假意投诚，而是真的入会，师父不知道会怎么想我，燕大哥也会很失望吧。”
她回答唐小白：“不然还有什么理由？”
唐小白笑道：“那就是你不知道了。只要入会的人，天下会必定会帮他完成一件事，无论是什么。”
常久好奇地问道：“那你要完成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被四盟的人害死了。我入天下会，就是为了报仇。是白护法带人去帮我杀了他，我很感激，所以我不会离开天下会。”
他的少年音色听起来莫名地让人觉得难过。
常久“啊”了一声，想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天下会的会众这么多。四盟难道不都是名门正派么，怎么会滥杀无辜？如果我入天下会，让他们帮我找到我师父，他们也会去做么？”
唐小白问道：“老是我说，现在该轮到你了。”
常久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也不得不开了口：“我一个人四海为家，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完成的事情。也许我会让白护法给我安排一个安逸一些的职务，我不太喜欢整天杀人。”
唐小白笑道：“我也不喜欢，没有人喜欢。天下会是没有整天杀人的职务的——好像之前有血鸦部，但是尊主不喜欢，为此与沈姑姑吵了一架，之后就解散了。”
常久奇道：“尊主？是那个沈临朝？他敢和他姑姑吵架？”
唐小白突然坐了起来：“你不可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这样很不尊重他！尊主和沈姑姑不合很久了。白护法说过，要是尊主肯听沈姑姑一句话，现在的武林起码有一半是天下会的。”
常久的脸微微有些红：“好吧，抱歉，是沈尊主。他难道不想扩大天下会的势力么？”
唐小白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都很难捉摸。
常久明白了为什么系统叫她多和唐小白多聊天，这孩子什么话都往外说，都不用她旁敲侧击地问。
落日渐渐西斜，原来荒凉的沙漠，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不再闪着白得刺眼的沙光。等待虽然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但是有人陪着，倒也还好。常久又开始没话找话：“你们那个白护法人好么？今日是有人惹恼了他？”
唐小白没有说话。常久连忙直起身子来看他，才发现他就这样躺在树上睡着了。
可能天下会的作息都是日夜颠倒，他太累才会在这里睡着。又或许是他完全放心常久这个人，不害怕她突然暴起把他砍死在睡梦中。
常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无奈地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知道把他弄醒，才道：“别睡了，你在树上睡，小心着凉。”
“我……我睡着了？”
他看上去还是有一些迷糊，不过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从树上利落地跳下来，看了看天色，道：“是不是该走了？”
“不错。”
一想到要去假装杀人，她还是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刚刚来这个江湖的时候，她很久才适应“杀人不犯法”这个默认的规矩，不过只是要增加自己的罪恶，或者是承受被其他人追杀的危险。
大漠的夜晚其实很美，这从常久第一天来北漠就感受到了。在晴朗的夜晚，她甚至可以见到银河。不过一直抬头看天就无法防备别人，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环顾四周找准自己的位置，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是系统的一系列骚操作告诉她，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再往前走，就可以看见平沙堂的围墙了。老堂主知道他们想的这个计策，所以提前就把外面所有的暗哨钱都撤走，不然依靠常久的实力，想要一声不响地回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常久转头问唐小白：“你跟上来吗？”
唐小白道：“我当然跟了！这是白护法交给我的任务，我得亲眼看着你杀人！”
常久把眼珠子转了转，说了一句：“那好吧”，接着突然提身，直直地朝着平沙堂的屋顶飞了过去。唐小白吓了一跳，连忙跟上。他的轻功并不弱，只是这里没有来过，若是不紧跟容易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