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问惜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他现在看上去很不愉快，双手在袖子里一翻，立刻又两枚梅花镖射出，只听得“嗤嗤”两声，瞬间射中了两名黑衣人的喉管。
常久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鲜血可以喷出一两米高，不过现在不是参观这个壮观景象的时候。她见一名死去的弟子手中握着剑，就立刻把它拾起来，拿在了自己的手里。
她的脑子在尖叫，要是可以的话，她的嘴也要尖叫起来。不过叫是没有办法把这些敌人叫死的，她只有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安全。
还有不被那两个男人的暗器伤到。
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穆十三的银针永远不会虚发。
他只是一直在动手，可是手上除了扇子之外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偶尔有寒光一闪而过，还听得他叹道：“哎，又要杀人，可是我明明是个大夫。”
常久见到那些人抽搐着倒在地上，才发现他们已经中了穆十三的毒。
令人奇怪的是，他发暗器的手法与柳问惜十分相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这让常久不由得有些疑惑——落月宗只有穆十三一个人会使暗器，难道他曾经跑到飞星门去偷师？
她在这个混乱的场面，经过极度的惊恐之后，反而冷静下来，想道：“我是剑散，还是身子散？哪个是攻击来着？”
她的实战经验简直太差。可是这些人不会允许她待在原地思考。一名黑衣人已经朝着她飞速地冲过来，她几乎是刹那间就做出了反应，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好像随时都要倒在地上，手中的剑却是紧绷着，一剑刺穿了那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的喉咙里涌出了鲜血，他发出了嗬嗬怪声，最终倒了下去。
常久没有想到过会刺中他，她几乎已经是尖叫起来，一把将剑扔到了地上，呆呆地看着他的尸体，忽然俯下身开始呕吐。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想来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个人的喉咙是软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气管。鲜血又腻又粘稠，热气顺着血液从伤口冒出来，就好像有生命一样滴落了下去。
穆十三走过去帮她顺气。
他们却已经看到了常久的剑法，那样诡异，潇洒又狠辣的剑法居然是从她这样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少女手中使出来，是一件很让人奇怪的事。
柳问惜想道：“她果然是第一次杀人。可是，这剑法，似乎……”
当然那一刺就是昙花一现，也有可能是她慌乱中胡乱刺出去的，不过这样的几率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很小了。
穆十三道：“我第一次杀人，也是这个样子的。不必惊慌，若是你不将他杀了，你便已经死了。”
常久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杀人这种事情，有了一个开端就不会收手，她必须得习惯。
林沉烟只是轻轻喘着气。她轻轻看了一眼柳问惜，发现后者并没有在看自己，便又不露痕迹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常久道：“我没有事了。不过……”
她“不过”的事情，他们都明白。这些黑衣人绝非等闲之辈，流霜阁的弟子都已经死了，马匹也浑身流血地躺着，马车几乎成了几块木头。
穆十三走到一具尸体的旁边，蹲下身开始翻找着什么。当然那些尸体除了他之外一具没有人敢碰了。
他翻找了半天，意料之中地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是从尸体的颈侧拿出一根银针来，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收回了袖子里。
“他们做得很好，身上没有任何天下会的标识，我们无法断定到底是谁的人，”穆十三道：“无论如何，他们不想让我们去见鸣珂。”
柳问惜道：“或许鸣珂只希望我们四个人去见她。鸣珂和沈岚，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说不准。”
穆十三道：“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不过我的扇子又得去买一把新的。”
他把自己的“第七”举起来，纸做的扇面上已经多了几个洞。
柳问惜忽然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和你比试，是不是这‘天下第七’的名号就归我了？”
他这话似乎不像是在看玩笑。
穆十三愣了愣，不过毫不介意地笑了起来，道：“无妨，反正我也有一把‘第九’。”
这两个人又对看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常久不明白都已经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笑的，于是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林沉烟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系统突然道：“恭喜玩家达成成就——第一次杀人！开启支线任务：参与辽州云锦楼拍卖会！”
常久的脸垮了下来。
为什么还有支线任务？主线就已经做成了这个鬼样子，还能指望支线？
常久立马问道：“支线任务不做有什么后果吗？”
系统道：“具体后果玩家可以自行探索。”
“那做完了有什么奖励？”
“具体奖励请玩家自行探索。”
行吧，自己探索，探索！命都要丢了！
好在此时离辽州已经并不远，两旁耸立的山崖挡住了毒辣的日头，不然在戈壁里行进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柳问惜知道不远有一处马帮，直接过去抢了四匹马出来，倒好像他们才是土匪。
只往前走了没有多久，就见一座城墙出现在自己面前。
左边是城墙，右边也是城墙，不知道绵延多少远。与他们同行的商队旅人多了起来，纷纷拥入城门口去。
城墙上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安山关”三个大字。左边上联“无边睛雪天山出”，右边“下联不断风云地极来” 。
气魄无双。
关外草场上，一队打马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在那边探头探脑。为首的做了一个唿哨，瞬间停在手臂上的一只猎隼飞驰而上，在天空中盘旋一圈，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随即那队人夹起马腹就冲过来，卷起滚滚尘烟，为首的那个从马上翻身而下，对着柳问惜抱拳：“属下东先，见过少爷！”
猎隼在空中盘旋一圈，柳问惜架起手臂，它便俯冲下来，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臂膊。
柳问惜道：“谁让你们阵仗搞这么大？不是让少带一些人吗？”
东先叹道：“老夫人不同意。少爷，这是怎么了？”
柳问惜道：“先上马，边走边说。”
他怕其他人有疑问，便解释道：“我娘是辽州人，嫁去的巴蜀。归元商会都是我奶奶在打理，自从爹娘去世之后，便不怎么来了。”
常久忽然想起来之前人物图谱解锁的时候，在柳问惜这里就莫名其妙有一个兼职——归元商会少东家，原来是这个道理。柳问惜又是掌门又是少东家，这放在小说里男二无疑了。
穆十三问道：“你不应该叫她外婆？”
柳问惜道：“哪里有这么多讲究，我从小叫奶奶叫惯了的。”
柳问惜又道：“奶奶和五爷身体可好？你们没有说我来做什么吧？”
东先立马摇了摇头：“老夫人和五爷一切都好，就是很想念少爷。我们只是说您明日要到，其他的没有透露。”
柳问惜点了点头：“那就好，等到进了城门你们便回去吧。明日若是有空，我会回去看看的的。”
似乎东先不明白他要去做些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常久他们，觉得个个长得都不像坏人，于是便点了点头。
辽州城是个极其繁华的地方，不过这并不能代表常久有闲心欣赏这种繁华。他们为了不引人注意，随便找了一个酒楼坐下来吃东西。期间穆十三才道：“难怪你对辽州这么熟悉，原来是回了自己家。”
柳问惜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到晚上，你们便知道，为什么我之前说，真的动起手来也不碍事了。”
他们便在这座酒楼里等天黑。
这座城池及其繁华，因而来酒楼的人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口音，在常久听来十分有趣。只不过不知为何，这些人大多都形色匆匆，往往坐下扒两口饭就走，不知道是何原因。
林沉烟托着腮状若无意地看向柳问惜，柳问惜趴在桌子上睡觉，穆十三把一颗颗花生抛起来再往嘴里扔去，常久拼命地喝水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
天色渐渐暗下来，突然有人道：“酉时三刻，天黑收摊。”
瞬间所有人都往外面走去，不管他们的饭有没有吃完，或者是话说到一半。
他们的动作就好像幽灵，悄无声息。
整个辽州城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是一座死城。远处的民房里婴儿发出啼哭，立刻被捂上了嘴。
酒楼老板走到他们面前来，笑道：“几位客官是新来的，不知道城里的规矩？”
柳问惜被这声音吵醒，不过很快就从一片迷茫中回过神来，笑道：“我们知道，我们这就走。”
穆十三跟着站起来，临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在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
辽州城的夜是用来杀人的。
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门，只有不远处的那座楼亮着灯，那便是春风馆，听风听雨楼的化身。
华丽奢侈的背后，乃是浓浓的血腥味，似乎所有的光明都会被那座楼吞噬。
街上除了他们四个之外，没有一个行人。偶尔有轻微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那是听雨楼的杀手在执行任务。
柳问惜轻轻道：“这座城每到晚上就像一个空城，没有人愿意亲眼目睹他们杀人。”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些人行色匆匆的原因。大多数杀手还是喜欢在晚上执行任务，很少有像楼心月这般破罐子破摔的，干脆大白天杀人，反正所有人都已经认识了他。
常久的心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那金碧辉煌的春风馆，矗立在街旁，就好像一张金碧辉煌的网。
忽然从街对面，那一片黑暗当中，走出了一个年轻男子。
他的脸是冷峻的，似乎很享受这一片黑夜，他的轻功也极佳，走在路上悄无声息，以至于他们居然没有一个可以提前发现。
柳问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定定地看着那个走出来，抱着剑的人，冷声道：“楼心月。”
这两个师兄弟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讲。
楼心月似乎全然眼前的人一般，只是道：“老板娘请你们。”
老板娘指的就是鸣珂。鸣珂让这个听风听雨楼的第一杀手过来请他们，足以看出她对他们的重视。
常久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但是事已至此，不想进去也是不行的了。
穆十三道：“玉面琴娘果然很守信用，那么，请吧。”
他说着便率先走了过去，似乎一点也不害怕面前有些什么危险。常久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于是也硬着头皮跟过去。只柳问惜没有动，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炸眨一下，就这么看着楼心月。
于是林沉烟也在原地等他。
四周忽然杀气弥漫，似乎要把这沉沉的夜空撕裂一样。可是就在弦绷到最紧的时候，一切又都松弛下来，柳问惜把手缓缓地松开，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他笑了，只不过这个笑格外地苍白，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
没有几个人能在自己仇人的面前笑，不过他做到了，而且他还问了一句：“你好吗？”
楼心月淡淡道：“还不错。”
于是柳问惜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林沉烟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她认定楼心月是他的杀父仇人，当然也是柳问惜的杀父仇人。然而现在很显然见鸣珂才是最重要的，一切私人恩怨只能先放在一边。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春风馆的门打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可是那金碧辉煌的装饰和布置有表明刚才应该有很多恩客在这里流连，只不过为了他们的到来，全部都消失了踪迹。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如果见不到人，那么说不定在暗处有一百个杀手在埋伏着。
楼上突然传来了低沉又悠远的琴声，不带一点内力，但是就这么缓缓地，向水一样流进人的耳朵。常久对琴涉猎不是很广，却也明白弹琴的人似乎心无旁骛，只是为了弹琴而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