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一时间居然静了下来。
刺客人数骤减，禁军也死伤大半。
宫女太监全都被聚集在皇后的銮驾旁瑟瑟发抖。
大臣们则围在皇帝的车马后被保护着。
顾九洲掀开车帘，气定神闲看着来人。
“程哥哥，我爹难道没有给您捎去书信吗？当年我……”
四年前她临危受命代父从军，只有尚还在世的老庄主知道她的身世。
老庄主没有告诉镖局她的离开，应是为了保护她和沈家。
“当年如何我不想知道，我只问你，我今日要取这狗皇帝的命，你、让不让开。”
程白语气里的疏离和冷硬，让沈时清无所适从。
这时，顾九洲幽幽开口：“这位少侠，朕自即位以来，好似并没有诛过谁的九族，少侠你……是不是找错仇家了……”
皇帝一番话，让在场的老百姓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大周天子是何等的平易近人。
哪个被行刺的皇帝对反贼不是恨得牙痒痒，不剥皮拆骨都算好的了，哪里会这样体贴周到的站在反贼的角度着想。
程白一听，眼眸染血的红，他蓄了十几年的仇恨一朝爆发，顾九洲不论说什么，都是在装模作样。
沈时清也是第一次听到顾九洲说话这么有人情味，这不像他的风格吧？
只听程白咬牙切齿：“别装什么仁慈明君了，你和你那个皇帝老子一样，都是该千刀万剐的狗东西！”
“少侠骂朕可以，但是骂先皇，朕就不能忍了；朕只想知道你于朕的仇恨缘何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沈时清有种听高僧渡化杀人犯的森森佛意。
顾九洲是抽风了吗？
还是所当着百姓的面要表演上一段仁君的形象，那他无疑是成功了。
沈时清看程白情绪如此激动，在中间打圆场：“程哥哥三思！”
程白却好似听不到沈时清的话，也看不到她投来真诚的担忧之色。
“狗皇帝，我乃内阁首辅程首义幼子，十八年前，仁宣帝因猜忌我程家，杀了我程家三百多口人；连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都被扒出死于乱刀之下，上至一岁婴孩，下至怀胎妇女，你说，这仇缘何而来！”
一语出，满堂皆惊。
内阁首辅程首义，这可是前朝的事儿了。
程首义身为内阁首辅，野心勃勃，当时的仁宣帝对他极度信任，朝堂之事尽由他做主。
一边对仁宣帝阿谀奉承，不断献上各地美女让皇帝整日流连后宫，不问政事便算了。
独揽大权的程首义竟然妄图颠覆顾姓王朝，他和边关十六国暗通款曲，最后选了北疆国作为盟友。
只要北疆发兵替他改朝换代，便双手奉上三十座城池作为答谢。
那个时候的大周在奸臣当道下，徭役繁重，赋税一年高过一年，边关时有小国骚扰。
许多军事要塞甚至都被程首义换了奸佞之人坐镇，只要边关各国给足银钱好处，那些奸佞将领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外族放入；对边境百姓无休止的骚扰和剥削。
当然这些折子当时的仁宣帝是半点不知道的。
直到十八年前，程首义见万事俱备，顾氏江山在他的一手操控下已经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认为这是个好时机，伙同边关手下将北疆大军一举放进了城。
那便是十八年前著名的“程北之乱”。
读过书的人都该知道程首义是该死的人，还是该死的不能再死的那种。
那一月的大周，程首义手上起码沾了二十万条无辜的人命。
后来是沈时清的父亲，沈明和各地藩王联合率领的五十万大军力挽狂澜，将北疆贼子打回边关老家吃土。
程首义败的那天，长安城的百姓全都挑了家里茅房的粪，恨不能用粪活埋了他。。
那是惊天动地的谋反，也是永记历史的黑暗。
即便过去十八年，仍然有老人将当年的事一遍遍讲给孩子听。
顾九洲听完程白自报家门，想到当年的惨状，再也没有刚才的戏耍之情。
“你若是那罪人的儿子，那你就真的该死了。”
沈时清无论如何也不信，程白怎么会是前朝反贼遗孤呢？
当年的事无论怎么想，都是程首义的错，程白若真是他的遗孤，也应当夹起尾巴做人才对。
她再度看向程白，透过他如今陌生的面孔，探寻往事。
在沈时清的印象里，程白一向是温文尔雅的。
即便不常出现在镖局，每次从外地走镖回来，他都会给沈时清带上些各地的特产。
她犹记得那年她跟随奶娘在镖局后厨，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哥哥被庄主领了回来，从此她就不再是镖局里唯一的小孩子。
而程白刚来镖局那一年，总是不爱说话，是沈时清不耐烦的跟他屁股后面喊哥哥、哥哥。
随着年岁渐长，程白渐渐担起了镖局的少庄主，武功精进，时常走镖游历。
彼时十岁的沈时清被庄主送去镜灵山拜师，在镜灵山学武一待就是七年。
后来拜别师父下了山回了镖局开始走镖，直到沈明找到了她。
十岁前两人的相处都是极和睦的，那不善言辞的小哥哥也渐渐变得儒雅，待人接物都带着三分笑意。
“程哥哥……”
她本来想说要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是怎么回事，可是程白却像是换了个人。
他全然不顾往日兄妹情谊，一脸怒意便持剑上前砍来，对着掀开车帘看戏的皇帝破口大骂：“去死吧顾九洲！”
停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双方人马又火拼了起来。
沈时清不得不迎着程白怒气十足的剑锋，他的武功底子她知道，可是沈时清师出别门，且他们没有对过招，一时间程白竟被沈时清几招压制。
“果然是师承镜灵山，名师出高徒！”
程白被沈时清节节压制，半点近不到顾九洲的车马，沈时清尽量的收敛内力，她不希望伤到他。
两人皆对峙的极度辛苦，一个欲攻，一个欲守。
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晴天万里突然一道惊雷，炸的整个长安街为止一震，沈时清和程白纷纷被这番变故一惊，齐齐往雷声处看去。
这一看，瞬间让沈时清浑身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身体凉到心灵。
顾九洲居然、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