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若看到朝俊和墨仇如此强烈的求知欲,再加上他们三人如此怪异的举动和想法,不解释确实说不过去。于是慢慢引入,“朝俊哥,其实嫁给你两年了,一直没告诉你,你知道我们村为什么叫灵音村吗?”
这个问题在朝俊看来是相当无聊的,“这我哪知道,你们祖先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颜威解释,“其实所谓灵音,顾名思义,就是有灵性的音乐,指得就是二胡,那是我们村的象征。”
朝俊听得眉头皱了一下,反应很快,“不对,如果说二胡代表着你们村的话,那为什么我每年陪离若回来拜祭她老朋友,也就是碧落的哥哥,都没看到有人拉二胡,甚至在除了你家的那间房之外,其他地方都看不到二胡。”
离若继续解释,“因为会拉二胡的人都死了,所以你看不到。”
这让朝俊着实大吃一惊,“都死了?村里面会拉的很少吗?”
碧落缓缓道来,“不错,其实会拉二胡的,只有我们仇家的男子。最开始祖先搬来这里的时候,人人都惊叹于我们仇家祖先的二胡技艺,那声音灵动且悠扬,似说书人娓娓道来他的故事,所以全村人都一致同意以灵音二字来命名村名。”
“后来呢。”兴致来了的朝俊有些意犹未尽。
“后来我哥死了,村里面再也没有人会拉二胡了,所以我们听到二胡声,才会那么激动和惊讶。”
有多年捕快经历的朝俊又听出了问题,“不对,其实会拉二胡的不只有你们村的人。就像我,没听过你们村的人拉,但在外面也听过不少二胡奏。或许你们昨日听到的,正是外面的人拉的。”
离若一口否定,“不可能,那二胡声如此悦耳,丝丝入扣,真的是毫无瑕疵,如果不是仇家的传人,绝不可能奏出那么美妙的曲子。”
颜威随即补充,“不错,而且那曲子就是他创作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奏。”
“所以你们就认为是他的鬼魂回来了?”朝俊很冷静。
“都说中元节前后,阴曹地府会将所有鬼魂放出来,他们会回家。这也就是人们为什么会选择在这天祭祀祖先。我想,一定是哥回来了,不然除了这个,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朝俊否定地很干脆,“荒谬。”
听了那么久的墨仇也终于出声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那么紧张那个二胡?”
“不错,二胡既然是我们灵音村的由来和象征,我们就要好好守护它,它也会保佑我们全村人平平安安。墨公子,其实昨天我跟你说少了,那二胡不仅是我家的镇宅之宝,也是我们全村的镇村之宝,这么多年来,也正是因为有它的庇佑,我们灵音村的村民才相安无事。”碧落说得很虔诚。
“所以那个二胡,你连动都不让我动?”墨仇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希望你理解。”
眼看着早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离若看向了颜威,“颜威,你待会没什么事的话,就带墨公子四处去逛逛。”
“我?为什么是我?”颜威反应很大,好像有些不情愿。
“姐夫对村里不熟,我和若姐姐都是女的,不方便,除了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这让墨仇有些不好意思了,“颜兄要是不愿意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
颜威只得转换成笑脸,“愿意愿意,墨公子是客,怠慢客人可不是我们灵音村的一贯的行事作风。”
墨仇微微一笑,“那有劳了。”
墨仇跟着颜威游村的第一处,就来到了村里那条清澈的河流。
这条河是便是灵音村的护村河。多少年来,世世代代在这洗衣洗菜,河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河里还有鱼。
“谁家晚上没菜了,来河里抓鱼,那也不是什么难事。”颜威说得很自豪。
“好像你很喜欢这条河?”
颜威越说越兴奋,“当然了。记得小时候,我和他们经常在河里捉鱼,那时候小,不知羞,一大帮孩子还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甭提有多开心了。”
“他们?”墨仇皱了皱眉。
“就我,离若,碧落,还有……”颜威停了下来,脸上喜悦的表情也瞬间没了。
“还有谁?”
颜威只得尴尬一笑,“记不清了,总之挺多人的。”
墨仇由衷地感慨,“你们感情真好。”
走着走着,两人就经过了村里一座豪华大气的建筑外。
墨仇忍不住问,“这房子谁家的,村里面还有人那么有钱吗?”
“不是。”原来这房子是全村人的,是每家每户筹钱修建的祠堂。供养祖先,当然要豪华些,让列祖列宗住得舒服些,有面子些。
“原来如此,外面看着是这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天还早,你能带我进去看看吗?”墨仇很是好奇。
“你想看?”
“只是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祠堂。”
这让颜威有些为难,“这个好像不太方便。祠堂是供奉祖先用的,村里的规矩是,外人不得进入,以免惹怒了祖先。何况中元节将至,祖先们都要回家的,有生人在的话,我怕会吓到他们。”
墨仇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那么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其实我就是想看一眼,也就当认识认识你们祖先。毕竟机缘巧合下来到你们村,还在这住上了,也算是有缘分。另外,跟你走这一圈下来,我发现我还真挺喜欢你们村的,说不定以后就在这常住下来,会成为你们灵音村的一员,你应该欢迎吧。”说得很体面,也很合情合理。
“欢迎,当然欢迎。”颜威果然动摇了,看了看四周,刚好没人,“那我带你进去看看。”轻轻推开了门。
进到祠堂后,里面刚好没人,颜威迅速把门关上,他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只见宽敞的祠堂内,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排灵位牌。
“那么多灵位牌?”墨仇一步步靠近。
原来村里走的人,家人一般都会把他的灵位牌放这,让他和祖先们在那头团聚。村里世世代代那么多人生来病死,有那么多的灵位牌也不奇怪。另外,这祠堂是真干净整洁,还有香在燃着。原来,为了能让祖先们住得舒爽些,村里的规矩是,每家每户轮流每天过来打扫,顺便添些香火,估计今天打扫的人家刚走。
墨仇盯着一块灵位牌入了神,“仇叶成?”
“那就是碧落的爹。”
“看这灵位牌有些年头了。”
原来,碧落的爹走了十几年了,她也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还是她哥把她拉扯大的,后来,她哥也走了,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听到这,墨仇发现了问题,“他哥?对了,仇姓的这些灵位牌里面,最新的也就是她爹的这块了,怎么我没看到她哥的呢?不是说她哥才走了三年而已吗?”
“这……”颜威很难为情,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不方便说吗?”墨仇还在追问。
突然一阵风吹来,门被吹开了,顺便把几块灵位牌吹倒了。
“不好,一定是祖先生气了,我们要赶紧走了。”颜威一脸惊慌,立马把灵位牌立起来。“墨公子,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好好逛逛。”说完匆忙地离开。
墨仇只好跟上。
从祠堂出来,颜威一路都在沉思着。
“颜兄。”跟在后面的墨仇有些闷了。
但墨仇好像没听到一样,没有回应。
“颜大哥。”
说来也奇怪,好像颜威对这一称呼很有感觉,竟然听到了,“怎么了。”
墨仇笑笑,“那以后就叫你颜大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好像这里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村民。”
颜威停了下来,四处看看,神色突然变得异样,“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带你来这。走,我们回去。”
“这都走大半天了,怎么,前面又有不能去的地方吗?”墨仇一脸懵。
“不是不能去,而是去了不好。”原来前面就是村里的坟地了,哪有带客人去看坟地的道理,晦气。“回去要让碧落他们知道,还不骂死我,走了。”颜威一边调头往回走,一边喃喃自语,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中了什么邪,老把客人往那种地方带。
这天,碧落一如既往地给大家做晚饭吃,就像刚来的那夜,菜端了一盆又一盆。只是当她放下一盆菜后,对朝俊使了使眼色,“姐夫,你进来帮我个忙。”
“又怎么了。”朝俊有些不耐烦。
“你先进来再说。”碧落直接走进去了。
“就知道使唤我,还是让颜威赶紧娶你回家吧。”还在发牢骚的朝俊,只得起身跟进去。
院子里的饭桌上,又是仅剩离若和墨仇。
“墨公子在这灵音村住了也有几日了,住得习惯吗?”
墨仇很客气,“谢离若姑娘关心,墨仇一切安好。”
“那就好。”
“只是我看离若姑娘这几日好像都不太开心。”
离若放下了碗筷,娓娓道来。原来自从她嫁出去,每年回到这里,无非是为了祭祀故人,又有何心情开心得起来。看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会回想起往事,昔日的点点滴滴都会涌上心头,可惜物是人非,想要在的却已经不在了。
墨仇一语击中,“说到底,离若姑娘还是对逝者的离去放不下,只因用情太深。”
离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是用情,还不如说是亏欠。”
“怎么,你亏欠他很多吗?”墨仇的好奇心又来了。
“逝者已矣,亏欠再多也还不了。今日再去谈论也于事无补,多此一举,徒添烦恼罢了,不说也罢。”
而跟着碧落进厨房的朝俊,还在生小气,“这不是没菜要端了吗?也还没到洗碗的时间,你要我帮你什么。”
碧落一本正经,“后天可就是中元节了。”
这朝俊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
“中元节要来了,可家里面还有一个客人。”碧落的神情很是严肃。
“你是想把他送走?”
“他住了也有几天了,该看的也看了,难道还让他一直住下去不成?”碧落理直气壮。
朝俊想想也是。
其实碧落还真不是冷漠的人,也不是在乎那点饭钱招呼钱。只是中元节本不是什么喜庆的节日,是祭祀亡魂的日子。把客人留在家,多不吉利,对他们对客人都不好。
“行,我待会找机会跟他说。”朝俊虽然不迷信,但确实这种日子不太适合留客。
这夜,趁着还没到睡觉的点,碧落站在凳子上,用抹布擦拭墙上挂着的那个二胡。
墨仇进来了,“碧落,你在干什么。”
“把二胡擦一下,太多灰尘了。”
墨仇实在不懂,这二胡就这么一直放在这里,平日里又没有人用,擦了也是白费功夫。
碧落回头过来看墨仇,一脸认真样,“平日里是没有人用,可过两天就会有了。”
这让墨仇更困惑了,不是说二胡的传人,也就是他们仇家的男丁,都不在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用。
“你忘了,后天就是中元节了,那天我哥,我爹,我爷爷那么多仇家的祖先都会回来。他们那么爱这个二胡,到时候肯定还会拿上手奏上几曲,我现在是仇家里唯一一个在世的人,总不能让他们看到二胡都是灰尘吧。”
墨仇也跟着玄乎起来了,“你说的也是,擦干净些好,因为他们还是看得见的。”
“对了,刚刚吃完饭之后,朝俊有没有跟你说其他的事情。”碧落突然想起了这至关重要的事。
“没有啊,怎么,你们还有话要跟我说?”墨仇一脸懵。
“没有?这朝俊,就这破记性,怎么能在县里当捕头的?”碧落又气又恼,这么一激动,教脚站偏了。凳子一倾倒,整个人顺势倒下来。
“小心。”墨仇迅速地伸手过去抱住碧落。
碧落倒在了墨仇的怀里,眼睛定定地盯着墨仇,就这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墨仇有些尴尬,“你没事吧。”
碧落这才反应过来,整张脸通红通红的,“我没事,谢谢了。”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捡地上的抹布。
墨仇没明白,刚刚碧落为何要那般看着他。
原来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碧落感觉墨仇就像她死去的哥哥。
“是吗?离若姑娘也这么说过,怎么,真有那么像吗?”
其实碧落的感觉跟离若差不多,两人样子倒是相差挺大的,哥哥长得很普通,五官没墨仇好看,是眼神像。“记得他还在世的时候,我也经常不自量力去擦拭自己根本够不着的东西,就像刚刚一样,每次都会摔倒。而每次都是哥哥接住我,就像刚刚你接住我一样,才让我没受伤。”情到深处,碧落的眼眶湿润了。
墨仇也看得出来,碧落很想念哥哥,他们兄妹感情是真好。
“曾经再好,现在不过只剩我一个人罢了。”碧落说得很是心酸和无奈。
“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的。我比你高一点,我来帮你擦,只是,就看你肯不肯让我动你们的二胡了。”看到碧落如此伤情,墨仇只好转移话题。
碧落终于笑了,递上了抹布,“你擦吧。”
但就在墨仇刚站上凳子,脚踩得太偏了,整个人就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碧落很是紧张地走过去。
墨仇只得苦笑,“没事,看我真是越帮越忙。”
“人没事就好。”碧落把墨仇扶起来。
“等等。”墨仇突然一脸痛苦。原来,他脚扭伤了。
“怎么会?”急躁的碧落想伸手去动。
“别动,疼。”
“我去村里找大夫。”
但碧落刚想走,就被墨仇拉住了,“不用了,就普通的扭伤,我包袱里有药,擦一些就好,不碍事的。”
听到墨仇这么说,碧落总算踏实了不少。
“只是……”墨仇犹豫再三后还是说了出来,“原本我准备明天就走了,可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了,这脚伤至少也要几天才能好,所以可能又要多麻烦你几天了。”
碧落听得惊呆了。
“不方便?”
碧落笑得很勉强,“方便,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