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阳子脸上的错愕只是一瞬,就被他很好的掩饰下去了。
江离对铜钱悄声道:“这老东西……不简单啊。”
铜钱:“凭良心讲,他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样貌干净堂正,不老啊。”
江离给了它一巴掌:“重点是这个吗?你没看他看见扇子的时候脸色都绿了?”
铜钱摇头。江离气急,谨阳子却已经换上一副老好人的表情:“不知高人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他面上虽然是一副笑嘻嘻神色,看上去最好相与不过了,但放在身后的手已经开始悄悄召唤法器了。纪仲渊勾唇一笑,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他的小动作,言简意骇:“借宿。”
江离:“……”
众人:“……”
谨阳子:“……”
怎么办,骂也不好骂,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也不好贸然动手。不过不管她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堂堂一个归阳派,还招待不起吗?因此谨阳子连笑意都不曾变化,斥退了弟子们,只留了那个唤作‘空青’的人领着江离和纪仲渊去客房。
既然宗主对这两人都和颜悦色的,空青也放下了敌意,至少面上是这样。
他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眉清目秀,长身玉立。江离估计他应该出身不凡,毕竟一个人的气度是没办法的改变的。空青彬彬有礼地将人引进房间,颔首告辞时说了句:“宗主邀请二位明早一起用餐。”
江离看看他,又看看纪仲渊,最后问道:“那啥,小哥啊,就一间房?”
空青愣了一下,他以为他们是……
纪仲渊嗤笑一声,仿佛多不屑似的,伸手拎住江离的后衣领,道:“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他神情冷淡,见空青还没有反应,短促地笑了一下,眼神玩味又恶劣:“怎么?不行?”
空青看着面前这女子微挑的眉和嘲弄的眼神,唰的一下就红了脸,支吾着离开,江离看着他左脚绊右脚的背影,不满地问纪仲渊:“啧,你给人家说什么了?”
纪仲渊没说话,将门关上。
江离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不再要一个房间,反正又不要钱,到底有什么必要挤在一个房间?纪仲渊不会对自己……作孽啊,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啊!!
纪仲渊实在看不下去江离一脸扭曲纠结的表情了,出言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这虽然不知道你脑子是什么废料,但是本座想提醒你一句——”
江离茫然的看向他,纪仲渊移开眼,真是蠢得不忍直视。
“总之,要是不想睡到半夜见到什么不想见到的东西的话,最好和我待在一起。”
纪仲渊这个乌鸦嘴,到了半夜,江离果然听见一阵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像是利剑被人拖着在地面上行走。她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几下就窜到床边,准备一会儿要是外面那东西闯进来,第一个把纪仲渊推出去。
摩擦声停在门前,像是在思考。
没一会儿声音又离开了,江离正松了一口气,那声音又重新出现在门前。
“……”
反反复复,真是阴魂不散。江离本以为是什么鬼魂,但以她的职业敏感性,不可能感受不到鬼魂的气息。
只有未知的东西,才能带来恐惧。
如此反复到第四遍的时候,江离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铃声。
她脆弱的神经终于被挑断,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就被一只手准确的捂住了嘴,江离张嘴欲咬,听见纪仲渊冷静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江小离,你想下巴被卸掉吗?”
江离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在黑暗中转头看他。
纪仲渊仍闭着眼,呼吸平稳,松开了手。
她用气声问道:“外面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不知。”
“你就不怕吗?要是外面是个什么丧心病狂的妖怪,要吃童男童女,大开杀戒怎么办?”
“说实话吧纪仲渊,是不是你的仇家,趁机寻仇来了?”
“……江小离,你话这么多,倒是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样子。”纪仲渊佩服她丰富的联想力:“本座的仇家?太多了,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个。”
江离撇了撇嘴:“你是真狂妄。”
纪仲渊呵了一声,扯回被她抓在手里蹂躏的袖子。
直到后半夜,江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听不见了那阵响声。
纪仲渊摸了摸载灵,那颗铃铛似有回应,他眯了眯眼,心思在转瞬间便已转化了无数念头。
忽然间,一阵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手臂上,纪仲渊一怔,便看见江离完全放松的倚在他的手臂上,微张着嘴,不带半点防备滴进入了梦乡。
纪仲渊微微失神,还从来没有谁在他身边如此放松戒备过。
但失神也只是片刻,他毫不留情地抽出手臂,江离的头啪一下磕到床边,她慌张地四处扭头:“怎么了怎么了?”
纪仲渊嫌弃地看着自己那张脸上被睡出来的红痕,道:“没怎么。”
江离有火不敢发,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
铜钱看纪仲渊推门出去了,才小声道:“在你醒过来的前一刻,他注视了你整整有一盏茶的时间。”
江离顿时有点忧心仲仲:“你说他不会是越来越看不惯我了,要是他哪天突然想和我同归于尽怎么办?”
铜钱一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一个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女人的睡容,我觉得不会是想她同归于尽。”
江离:“啊?你清醒一点好吗,他顶多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审视这张本该属于他的脸。”
铜钱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归阳山巅,江离坐在纪仲渊左手边,谨阳子坐在纪仲渊右手边。江离四处打量,发现这里琼楼玉宇,亭台楼阁,装饰精美,连屋檐上的雕饰都活灵活现。
纪仲渊泯了一口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开口道:“这处幻境造得不错。”
幻景?江离揉了揉眼睛,显然没看出这只是一个法术幻化出来的地方。
谨阳子涵养很好的点头:“惭愧惭愧。姑娘年纪轻轻,却有这等修为,才是真厉害。”
这老狐狸开始打起机锋:“不知高人师承何处……”
纪仲渊皱着眉,将茶盏放在,这玩意儿让他觉得自己喝了一嘴沙子:“不问山,叶俭。”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编织精致的坠子,中间嵌着一颗黑曜石。
那个坠子名叫问情,是个法器,上面流转着磅礴的灵力,一看便知是个不得了物件。他神色冷淡,眼里像是凝了冰霜,疏离而淡漠,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不问山!如果说道宗也像凡人一样分辈分的话,那不问山便是所有修道之人的爷爷了。而纪仲渊报出来的这个名号,更是不问山中的第一剑宗的掌院——叶俭。
谨阳子立马站起身来,躬身行李:“弟子失礼!竟不知是叶掌院来访!”
江离:“……”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那个坠子上挂的,不就是自己这身衣服的腰带上那颗黑不溜秋的石头吗?这么忽悠人家,厚道吗?
铜钱:“小江,你还别说,这话换成原来的你来说,早就被人当场叉出去了。”
江离:“换成原来的我,这山根本都上不来。”
铜钱:“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晰。”
纪仲渊收回坠子,不着痕迹的往后仰了一下——谨阳子衣袖间的熏香实在难闻。
“镇山大阵太过松散,门下弟子警觉性太差,下不为例。”
“是!掌院教训得是!”谨阳子松了一口气,这才直起腰来。
江离看着他这一出戏,简直是目瞪口呆。
谨阳子擦了把汗,收起了说笑的神情。纪仲渊亮明(伪造)了身份以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谨阳子只能将目光转向江离,问道:“不知这位仁兄又是谁?”
江离正要准备好好介绍一番自己,她都想好了,就说自己是当心圣上流落在民间的骨肉,长到这么大才知道了自己身世,因此千里迢迢去寻找双亲,奈何路上遇到了贼人,幸得纪仲渊,哦不,叶俭所救,他倾心于这个女子淡然的性格,因此一路相随……
江离的情绪已经到位,一个‘我’字刚刚出口,就被纪仲渊打断了。
“一个拎包的,无足轻重。”
江离:纪仲渊我草你大爷。
谨阳子尴尬的笑了一下,自然是不相信眼前这个俊似天人的男子是个小厮,但看纪仲渊不想多说,便没再问了。
不问山的存在,就像一个纪检部门,时刻监督着这几大道宗,因此叶俭的出现,让谨阳子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出错了。
他小心地问道:“叶掌院此次下山,不知所为何事?”
纪仲渊瞥了江离一眼,道:“寻个人。”
江离猛地会意,把江徳明写给她的纸条递过去,谨阳子接过去一看,淡青色的笺纸上写着三个字——竹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