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传来,赤鬼鞭将她的腰裹了个严严实实,陈签签在空中打了个顿,就迅速的被赵南风给拉了上来。
见了是陈签签,赵南风轻轻一收,赤鬼鞭又收了回来。陈签签这面本就没站稳,离了赤鬼鞭的帮助,又歪歪身子要跌下屋顶,赵南风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住,陈签签踩实了瓦片,才堪堪站稳。
陈签签充分说明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冲赵南风呲牙一笑:“怎么?不生气了啊?”
直到今天,陈签签也不懂赵大少爷来的什么邪火,但是依她比他多吃将近十年饭的经验,做人要学会认怂,讲死理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眼前的,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估计连女孩子手都没摸过吧。陈签签想到这,自己年龄的优越感涌然而生,坐到了赵南风的身边,用了一种大姐姐关怀小弟弟的口吻将忙活了一下午的“蛋糕”推到赵南风面前:“生日快乐,死小孩。”鬼蜮人重辣偏辛,家奴带着陈签签在后厨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简单的面粉和糖,在一连做了五个废面坨子后,陈签签总算做出一个看起来像是面包的蛋糕,陈签签没敢尝,生怕冷了就成面疙瘩了,拎上手后就急急忙忙的来找赵南风。
陈签签将油纸一层层的揭开,一个黄不拉几的“蛋糕”赫然出现在赵南风的眼前。
陈签签:“鬼蜮这的人太没有生活情趣了,我以前生活的地方蛋糕甜点做的都可漂亮了,我本来想顾家既然是名门望族,那附近可不得有商业街什么的?结果下了轿子一看,住的这鬼地方,深山老林的,哎,我说你们这人怎么活的这么没意思,而且人口这么少,赵南风,你知道吗?我原来生活的地方那里有七十亿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赵南风盯着眼前的“蛋糕”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还能怎么知道?范灼那老头说的呗。陈签签故作神秘的摇摇头:“我不告诉你……”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赵南风的脸已经离自己仅剩毫米之遥了,这不是她第一次靠近他的脸,可这一次却与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只要她稍稍往前一点,她就可以吻上他毫无防备的唇。
“赵南风……”陈签签咽了口口水,赵南风的皮肤像是一块纯洁无瑕的美玉,哪怕这么近的距离,她也找不到半分瑕疵。
赵南风低垂的眼帘上抬,他的眸子通透明亮,正定定的浮现她的倒影。
“怎么?觉得我更好,后悔和于时务在一起了吗?”赵南风说完,收回了身子,依旧与陈签签保持着安全距离。
赵南风的话一下惊醒了梦中人陈签签,难道他生了这么多天的气是因为看到了于时务抱了她?
“我不喜欢他!我发誓!”陈签签连忙解释:“那天,我的恶作剧害了他,出于一些愧疚……”
赵南风静静的听她解释,可陈签签越说越慌乱,她突然之间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努力的解释了,就算是她喜欢上了赵南风,可眼前的赵南风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陈签签手摸上自己的脸,心中懊恼万分,身体的自然反应早就出卖了她——她的脸烫的和烧开的水壶一样!
陈签签说到最后也闭了嘴,不再吱声。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陈签签心里暗想:如果这时候能地球爆炸,或者房顶塌陷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这么尴尬的坐在这里了……
“那你喜欢那个救你的人吗?”赵南风淡定的开了口,见陈签签疑惑,接着补充道:“那个就算自己也处在危险之中却也要耗尽修为用术法帮你送到这里的那个人。”
你说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啊……
想到那日在开心镇所面对的情形,陈签签瞬间冷静了下来,她低下头绞自己的手,坦然道:“或许吧。”
面前的少年如初升的朝阳,哪怕陈签签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同他一样大的状态,可她也瞒不过自己比他整整大了九岁这个事情,更何况,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龙族……正当陈签签面对自己都理不清的心意纠结万分的时候,下面的客房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顾子留的叫声:“浩元——!”
秦浩元死了。
没有误入歧途,直接就死了。
整个顾宅因为顾子君出走的事情还没缓过神来,却不想当天晚上秦家二子秦浩元就横尸在客房。
陈签签混在人群中看了一眼,秦浩元脖子上有一道深紫的印记,眼珠暴露,面容惊恐,乍一看像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勒到窒息而亡。陈签签向来对这些人命关天的案子感兴趣,要不是当警察要考八百米,或许羊城就没有陈律师,而是多了一个陈警官了。
只可惜,陈律师只能面对一些早已被检察院提起公诉的刑事案件,无法第一时间接触到现场。
陈签签刚想再多看一眼,就被赵南风提起后衣领拎走了——今天白天被顾子君捅了一刀的宫越正完好的站在屋子里,让无关人等离开。
“我觉得熟人作案的几率比较大。你想想,顾家虽然杵在这么一个没人烟的地方,但是家奴却特别多,还有一个绝世高手宫越,要想绕过这么多的眼线直奔秦浩元的房屋再逃走,那已经是非常困难了,还有,杀秦浩元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他原血已经觉醒,若是偷袭的人是自己不熟悉的人,那他一定会反抗,只要打斗就一定会有声音,可我们坐在屋顶做了那么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那只能说明凶手是他平时就亲近或者是信赖的人……”
陈签签越说道最后背脊就越发凉,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顾子君!
可顾子君今日割肉还母已经是重伤,他为什么又要特地折回来杀秦浩元?
像是有一团大的迷雾,稍行差错就会万劫不复。
赵南风拦起陈签签的腰,在她耳旁附言道:“跟我走。”
不像陈签签这个菜鸡需要爬梯子才能上屋顶,赵南风带着陈签签绕过人群,手中赤鬼鞭一出,拴住林中最高的一棵竹子,脚底生风,轻飘飘就站在了屋脊上。陈签签不解:“来这干什么?”
赵南风没有理会,低头在四周观察了一会儿,反问她:“你觉得顾子君为什么要脱离顾家?”
陈签签被问的莫名其妙,还是答道:“他说连雪与家奴宫越有染,况且,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顾子君刀还没有拔出来,宫越就已经替她挡住了,世家爱买家奴看中的是家奴的听话、温顺和无能,可宫越这个家奴,放着一身随时能推翻顾家一家的绝世修为不用,却在连雪手下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奴,这任谁看了不怀疑他的用心,至于顾子君,父亲不过常年云游在外,继母就带着家奴登堂入室,成双成对,今天还带着出来介绍给他的同学们看,顾家本就秉承保守承旧的家风,他接受不了闹这一出难道不是情理之中吗?”
陈签签说的言之谆谆,赵南风听了直点头。等她说完了才反问她:“你知道什么叫先入为主吗?”
将一切明目可视的线索摊平了让你看,让人的惯性思维先入为主,只知道顺藤摸瓜。却殊不知自己得到的答案是别人一早就计划好的。
陈签签将脑中的记忆迅速的过了一遍,仿若被雷劈中一般看向赵南风脚下——这是今天白天顾子君站的位置,他在手臂上削的那块肉实在不算小,刚脱离了手臂就血流如注,将瓦片染上了一片鲜红。
“顾子君如果要重回顾家的话,只会走这个屋顶。”赵南风弯腰捡起一块瓦片,往后走了两步,将瓦片抛到外墙的地面,不过刚落了地,地面上就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细小电流,地下被人埋了引雷符!
赵南风又拾起一块瓦片扔到自己脚下的那块地上,瓦片落到了地上,毫无反应。
有人专门在这块地上做了手脚!
“你真的是太不了解,也太小瞧顾子君了。”赵南风道:“他连顾家早就废掉的的古装装束都一直在恪守,一个时时刻刻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铭记在心的人——怎么可能会当众给自己的继母难堪,还动起了弑母的念头?”赵南风示意陈签签好好看看旁边的瓦片上,看得出来顾子留伤的不轻,在地上的血液浓厚到还未完全干涸,不仅如此,顺着血看,顾子君带血的脚印跳出了外墙后还一直走了很远。
陈签签弯曲膝盖,她终于发现,这一处,只有离开的脚印,却没有回来的脚印!
杀人凶手——昭然若揭!
茫茫的大雾宛如烟涛弥漫在天地间,一时浩荡的像停滞的水,一时又无涯朦胧的像轻纱薄绡,莽莽苍苍。顾子君捂着手臂穿梭在这一眼无尽的密林里,他惨白着一张脸,平日里整洁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顾子君埋头在衣服上随意的擦了擦马上就要流到眼角的汗,一团团冷雾夹杂着厚重的湿气打在他的脸上,他的伤口上,顾子君咬紧了牙口,靠在一旁的树根上,他可不能就这么死掉!
雾中娉婷走出一个纤弱的身影,女子手拿白色灯笼,灯笼里一豆烛火明明灭灭好似鬼火。
雾霎那间变得浓郁了起来。
待看清了来者的长相,女子娇柔开口道:“奴家代召林张家家主来迎顾公子。”
鱼儿……上钩了。
陈签签现在烦得很。
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人告诉了于时务顾家出了人命,一向阳春白雪没见过血腥的于大少爷满顾府的找陈签签,于少爷义正言辞:顾府现在危险,顾子君可能在暗处伺机而动,不知道他还会对谁下手,所以陈签签应该和他回于府避避风头。
于府的大轿就停在顾宅的门口,站在轿前的黑衣人修为不低,摩拳擦掌似乎做好了随时将于时务绑回去的准备。
陈签签瞥了一眼和于时务混在一起吓到白脸的姚文文,问:“你听谁说顾子君是凶手的?”
于时务一愣,像是在努力回想,最后艰难的得出一个的结论:“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有人?陈签签扫了一眼匆匆整理环境的家奴,心头的疑惑愈发扩大。
“顾子留呢?”陈签签问道。
顾子留正在整理回巴云的衣服。接二连三的意外让连雪很是疲惫,她打发了所有人,将独生女留在屋内:“从今以后,顾家就靠你了。”
顾子留含泪点点头,却忍不住去想顾子君——他在哪?他还好吗?
“子留。”陈签签推开了门,关切的问低头整理衣服的顾子留:“你还好吗?”
顾子留擦干了眼泪,重重的点点头,今天她哭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哭了。
陈签签坐到了她的床沿边,顾子留已经将一件上衣翻来覆去折叠了好几回,陈签签不动声色的问:“你是要回巴云继续参加神之试炼吗?”
秦家次子惨死于顾家家宅中,而嫌疑最大的是今天刚刚脱离顾家的顾家长子顾子君,饶是秦浩元偏房次子的身份再怎么不受人待见,秦家作为名门也不可能就这样两眼一闭,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偏偏这时候顾家家主顾黎生远游未归,家中只有一个被长子亲扣了一个“水性杨花”帽子的家母连雪,如果这时候顾子留再按照原计划继续参加巴云的集中营,将顾家这一堆烂摊子抛之脑后,怕是不止顾家的百年名声要受挫这么简单,若处理不当这四大名门怕是要重组了。
顾子留听出了陈签签的话外之音,手中动作一滞昂起小小的脸坚定的答道:“回!”
除下被强行接走的于时务,一台云轿,快马加鞭,余下的四人连夜回了巴云。
刚到了巴云的通关机构顾子留就发现了不对劲。一向严格筛查往来人员的筛查站竟空无一人,顾子留等到云轿凑近看了看,筛查站里面一片狼藉。陈签签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轿中赵南风还勉强保持着清醒,姚文文一早就睡得东倒西歪。
筛查站建立在巴云边界的一条宽阔无人的公路上,前方是还没升起曙光的巴云,放眼望去,一片雾蒙蒙的漆黑,只有筛查站里勉强亮两个昏暗的灯。
“怎么了?”陈签签问站在轿外一动不动的顾子留。
顾子留像是入了魔怔,停了足足有半晌才回答陈签签,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块拂过耳膜的软布,说的话却让轿中的其他三人瞬间清醒。
“筛查站……被毁了。”
筛查站被毁了。
这意味着什么,四个人心里心知肚明。
“我要回姚家”
姚文文颤颤巍巍的开口,他的舌头都因为害怕在打结,身上每一个毛孔里的汗毛都因为这一切而根根倒竖,他不敢去想离这里仅有百米之远的基地发生了什么。
顾子留难得的沉默,细弱的肩膀上像是承了千斤的担子,她无助的看看陈签签,看看赵南风,像是想在他们二人身上寻找答案。
“我去基地看一看,我放心不下长老。”赵南风别过脸看向外面,无视顾子留的眼神。陈签签也立即附应道:“我也去。”
顾家成为风口浪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是如果这时作为次女的顾子留如果能心无旁骛并且通过神之试炼的话,在这个实力大于一切浮名的年代,那就是给所有对顾家不利的言论最好的一个打击。连雪也深知这一点,一边出于对亲生女儿的保护,一边考虑对顾家的未来,才让顾子留先回巴云。
可如果巴云基地被毁,那毁掉的就是顾家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