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泉知
夜雨曾寄北2020-07-31 13:344,890

  准确的来说,是一团漆黑的雾气。

  先前陈签签在屋里四处寻找秦家姐弟的踪迹时,没见到这团迷雾,却不想这团迷雾竟然有神识,故意等到三人都在且毫无警戒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意图将三人一网打尽!赵南风最先反应过来,他将古肠剑护在三人面前,灰色剑鞘往前一抵,黑雾撞到了古肠剑上一下就被打散了开来,在空中凝聚了好些时间才恢复原样。

  “古肠剑!”一声带着尖锐的奶腔从黑雾里响起,听起来像是个半大的女童。

  “他是长安公子!咯咯咯,抓住长安公子向主人请功!”又是一男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咯咯桀桀,好不快乐。言语间,黑雾又猛地一扎子冲了过来,赵南风将古肠剑拔出,剑身自带冷光万丈,直插黑雾正中,黑雾像是被一击打中了要害,趴在地上扭了几圈,再也动弹不得。景颜一脚踩了上去,黑雾垂死一般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杀猪叫后,便再也没了声音。

  “这是什么?”陈签签问。

  这个东西有够恶心,黑雾“死”后,里面的东西总算露出了真面目,一团长满脓包的身体,上面五官和四肢像是抢地盘一样的挤在一处,眼皮上面长了腿,嘴巴下面又突兀的冒出一根脚趾,看起来恶心至极,让人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个就是鬼灵,看样子应该是最低等的魑,魑是众小鬼中最蠢、最难管束的一种,照这样看来它应该是落单了。”赵南风答道。

  还是最丑的。陈签签心中默默加了一句,转而一想,想到了魑被赵南风一剑通死前所说的话,问:“它想抓你向它的主人请功?”景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脚“啪叽”一声踩得更重了:“就凭这种东西也想抓我南风哥哥去邀功,他的主人怕是脑子坏了吧!”

  你的南风哥哥……陈签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中叹息:年纪小就是好啊。

  “景颜,你刚刚说景庄主听到消息后赶了过去然后怎么样?”赵南风扯开话题问道。

  景颜想了想:“等我父亲赶到泉知村时那鬼道已经走了,要做杀伤力强的小鬼那容器得是阴月阴日所生的灵童,不然就会像这个魑一样……修鬼道修到这个地步的人本来就已经是稀世的大能了,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估计是为了寻找更好的容器炼魉,还没等我父亲到,村子里就已经没了鬼道的影子,不过我父亲看过,那个村子也古怪的很,村民好像都很不欢迎修道人士,到那就是热脸贴冷屁股,最后我父亲一气之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哪怕是三岁小儿都知道,死人的墓地最忌讳与陌生人冲撞,可偏偏这个村落反其道而行。修道风潮席卷民间,人人削尖了脑袋想和修士沾亲带故,可偏偏这个村子却对此避之不及。

  不止赵南风,陈签签的神色也不似平常般平静,都有些沉重起来。

  赵南风心想:他在曲松山上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梁秦的气息,难道张公宁没有死?四大家族的平衡因为秦谢昌之死被打破,眼下局势越发诡谲起来,偏偏鬼道也在这时现身。

  三人不敢耽搁,商议之下决定先去泉山下的泉知村探访一下。

  睁眼便是一片茫然的漆黑。

  秦言止不知道自己在哪,他茫然的看了眼漆黑的四周,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他刚想伸出手揉揉自己的眼睛,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他的手被捆灵索背在背后绑了个严严实实,他试图用干涸的舌头去舔一舔干裂大的嘴唇,哪怕是辟谷术练到登峰造极的人,也不能没有水,那一刻秦言止清楚的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姐……”他沙哑的唤秦幼温,黑暗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周遭的环境,他不知道秦幼温究竟有没有在这里,只能拼劲最后一丝力气试图让自己身体站立起来,却在腿刚要伸直的瞬间顶到了坚硬的土壁,一瞬间,沙土哗啦啦从他头上落到地上,将他整个人淋了一身。

  本就干涸难耐的嘴里吃了泥,秦言止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倚在背后的土墙上,低低的,沉沉的,在不安的挣扎与难言的痛苦中再次睡了过去。

  “姐……”他的喉咙里咕噜噜来回发出这个字节,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越过了泉山,便是泉知村的入口,一条黄土小坡歪歪扭扭的出现在三人面前。

  一连几天的赶路,三人皆是累的苦不堪言,只有赵南风这个变态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要多变态有变态,景颜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声不吭的跟在她的南风哥哥身后,嘴唇干到起了皮,脚底磨到起了泡也没有一句抱怨,陈签签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敬佩,反正如果她要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鬼村子这么远。就算把她活活打死,她也不会走过来。

  天边的夕阳烧的如火如荼,两边水青的庄稼随风摇曳,就在陈签签累到两眼昏花之际,身后传来了几声“哞哞”的叫声,竟是一老农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眼下这条路是前往泉知村的必经之路,老农的目的地与三人不谋而合,陈签签刚想与老农聊上几句,老农却先开了口:“各位从哪来,可是到我泉知村去啊?”

  陈签签一愣,随即附在赵南风耳边耳语:“先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话刚落音,景颜的寒光剑化成一道粗黑的绳刃拴住了牛车,顺着绳刃一拉,跃上了牛车,高声答道:“老人家,我们的确要去泉知村,你带我们一程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银两,往前推了推放到了老农面前。

  噫,景家后人就是出手阔绰……

  陈签签心一沉,这蠢丫头坏事了!

  果然,老农并没有直接收过她的银两,反而面色不善的在她的绳刃上看了几眼,随即手中一鞭扬过,猛地打到了老牛的背上,牛儿吃痛“哞哞”直叫,扬起前蹄往两侧甩去,景颜本身立点不稳,被老牛这么一闹,瞬间跌下了车,若非赵南风向前一步将她稳当接住,今日怕是要在这粗砂飞砺的黄土小坡跌上一次了。陈签签也忧着怕她跌倒,刚想往前扶,却被赵南风一个身形向前撞跌倒。等她反应过来时景颜一身红裙正好落到了黑衣的赵南风怀中。

  男人要想俏,就得一身皂。这点还是古人的话没有错,如夜的黑配上炽烈如火的红裙,二人仿若天造地设般的浓烈好看。

  怎么看,自己都是多余的。

  陈签签果断的自己爬了起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你这老农!为何平白无故将我甩下牛车!难不成是嫌我银两给的少?”老农手中牛绳收紧,停在一侧,从鼻子里轻蔑的发出一声:“哼!”

  显然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赵南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显然是将陈签签的嘱咐抛到了脑后:“老人家,你是不是对我们修行之人有什么意见?”

  老农看了他一眼,依旧是无声的沉默。

  事已至此,只有陈签签亲自出马了,她掸掸屁股上的灰,空着手走到了老农的面前:“老人家,我们偶然路过此地,想先寻个落脚之处,绝无恶意,如果你不相信他们两个修仙之人也就罢了,难道您不相信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吗?”见老人疑惑的盯着她看,陈签签故意转了一圈,修道之人都有贴身的法宝或武器,如古肠剑对赵南风,寒光剑对景颜,她的身上却是什么也没有,加上尽管他们三人赶得是一样的路程,可景颜与赵南风看着明显比她优雅多了,陈签签都不用照镜子就能猜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加上刚刚摔那一跤,现在应该和刚从难民窟逃难出来的人差不多。

  也正因为她凄惨要饭的模样,老人才半信半疑,指了指她,话不多:“你上来。”陈签签刚大喜过望,却又听老人道:“那两人,我不带,泉知村不欢迎这些臭道士!”

  赵南风和景颜的心瞬间变得拔凉。

  不过好歹是带走了一个,还是带走了战斗力最弱的一个,眼看着陈签签独自一人被带走,赵南风又有些不放心,刚要上面却被陈签签一只手给阻隔开。她的脸上依旧是柔和可亲的笑,可赵南风却好像从那里看出了拒人千里的疏然和冷漠,她说:“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总是这样,一个人好像能搞定所有,赵南风这次没有顺从她,反而偷偷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她的手里,然后瞪了她一眼。

  瞪我?陈签签心想,和你的景妹妹亲热去吧。没好气的接过那东西后胡乱的塞到了袖里,陈签签转头对老农说道:“老人家,麻烦您起步吧,我坐稳了。”

  “好勒——”老人手中小鞭轻轻一扬,老牛轻轻的叫了两声“哞”,牛车就这样在剩下两人的注视中起步了。

  小小的黄土坡道远看以为不长,实际走起来却浑然够呛,老牛气定神闲的在前面走着,陈签签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牛车轱辘滚地的“吱呀”声。可她这时,却对这难得的乡村美景爱不起来。

  从赵南风三人越过泉山后,就像是有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从地里捞出将他们从御剑上拉扯了下来。本以为是有邪祟作祟,却不想显灵符烧了一把,也没有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反倒是陈签签,她顺着刚刚来的黄坡小道看过去时,发现这村子竟是自带灵场,从泉山的脚下像是生了细细密密的经脉延伸上了村。

  人有了灵场那是气门与原血的激荡,而风水有了灵场,那就是有异相,异相出世,那八成就是妖邪了。

  陈签签眯起眼,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这片小村落起来,从泉山脚下生出的经脉竟一路攀爬,爬到了每户人家的瓦房下面长出细枝,像是从地里长出了一只手印在了那些灰墙草壁上,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斟酌片刻,陈签签假意闲聊与老农攀谈起来。

  “老人家,泉知村有些年头了吧,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倒个头,看村落规模好像还挺大。”

  老农听闻有些得意:“是啊,因为我们村藏在山后,那些剥人皮喝人血的世家压根发现不了我们,前些年突然来了一个修道的,故意说我们这出了妖邪,其实就是想将我们收编到他的地盘,让我们赚的钱,种的粮食平白上贡给他,结果被我们赶了出去,这些年来我们自给自足,男丁也多了,村子就大了起来。”

  “哦——那修道的怎么找到这来的,泉山上的雾太大了,要不是我好不容易瞥到山脚有几户小屋,我压根这还能有个村庄。”陈签签说的是实话,泉知村在泉山的背面,正面的泉山别说雾,亮堂堂的大山晴空万里,可在他们绕过山脚,到泉知村的入口时,才发现,背面的泉山影影绰绰的蒙上了一层雾。

  老农一下起了戒心,闷声赶起路来,将陈签签带到一户瓦房前就停了下来。

  “只准留宿今夜,明天带着你的两个朋友赶紧走。”老农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瓦房里走出的男人打断,老农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签签一眼,客气的同面前的男人道:“村长,这是路过泉知村想来借宿的姑娘,我看她一个姑娘家可怜,就给带回来了。”被叫村长的男人长了一张灰败的脸,两只眼的眼角耷拉着,眼下一片青黑,像是有癔症一样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拿着一串檀木珠不停地转,活像丢了魂。

  见村长没有多余的表示,老农放心的将陈签签扔在了这里,独自上了牛车走了。

  说心里没点害怕是假的。陈签签恨不得现在就追着牛车跳上去,她半刻也不想呆在这一看就不是常人的村长身边。可是已经迟了,减了她重量的牛车跑的飞快,村长将门往里推了一点,阴沉沉的看着陈签签说道:“进来吧。”

  天色已经黑了大半,泉知村陷入一层清冷晦暗的氛围,眼见那两人变成了乌龟仙人,陈签签只得心一横,顶着发麻的头皮走进了这个家,像是被迫下葬的活人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墓门,啊,不,看着村长家的黑色木门缓缓关起。

  男人神色如常,并没有像陈签签想象的那样关门就变身将她塞嘴里嚼嚼吃了,反而径直去了一间低洼小屋,从里面端出两个碗,竟是两碗热腾腾的烂面条。

  “饿了吧?”男人带着陈签签走进里屋,坐了下来,一张鬼魅似的脸在如豆一样的油灯下照的青灰惨烈,更不似人脸,他问:“吃吗?”

  陈签签倒吸一口气,内心在疯狂的尖叫。

  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那碗面条越看越像是蛆?

  难道他下了什么尸毒?

  内心像是有一万匹草泥马疯狂的奔跑,为自己没有跳上老农的牛车而懊恼不已。

  陈签签,你真是艺高人胆大,一人独闯妖村,如今还进了鬼屋!

  陈签签眼皮微颤,硬生生将自己狂奔出口中的心脏给咽了回去:“我不饿,谢谢。”

  “好吧。”男人不再理睬缩在墙角警惕的盯着自己的陈签签,自己抄起筷子,开始吃起了烂面条。那碗烂面条看起来应该是真的面条,无论是男人吃饭的样子还是吸面条该有的呼噜声都没有少,陈签签暗暗松了一口气。

  偏偏这时,一种“滋滋”的磨牙声夹杂着咽口水的声音却直直的钻入了她的脑子里,像是一把细密的梳子,将人梳得汗毛倒梳。声音仿佛离得很近,近到如同就在耳边,村长显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放下了手中的碗,定定的看着陈签签。

  陈签签心中一冷,刚要顺着他的视线看,却听见男人声音强硬。

  他说:“不要回头!”

继续阅读:第三十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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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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