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蔓零跪着挪到寒冰棺椁旁，闭上眼睛，小声啜泣。
“大人不可啊，城主已经逝去，不可再惊动她的安宁了。”
“大人三思！”满衙门的侍卫皆是跪下，劈棺验尸一事，太过重大。
我凝眸看向梵瑛，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若现在承认罪行，本官倒是无须叨扰先城主的安宁。”
她抬起一双猩红的眼睛，倏然狂笑不止，形同癫狂。
我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只好硬下心道：“开棺。”
鬼差得令，灵力驱散了寒气，敲碎棺椁上的一层厚冰，运功推开棺盖，一时间整个衙门皆是渗透着丝丝寒意。
少顷，鬼差前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城主的伤口在左胸，的确乃是神兵利刃所伤。”
锦风激动的站起身，嘶声道：“是你，就是你，事到如今，你还想如何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城主辛苦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为了救你险些将命给搭了进去，谁知，你却恩将仇报！”
“辛苦养育？”梵瑛失声大笑，“她就是个自私鬼，是她，自己不洁身自好，与外人苟且，珠胎暗结，生下了我们姐妹。她为了自己能够继续做白雪城百姓心目中纯洁无暇的神明，为了掩盖丑事，谎称我和蔓零是她的徒弟，是她，是她欠下我的，从小到大，她都只疼爱蔓零，连我去找她要城主之位，她都说我不配，是她自己造的孽，怪不得我！”
“混账！”锦风气急，扬袖便一巴掌打在了梵瑛的脸上，怒道：“是城主的错，城主的错，便错在冒险救下你！”
我无奈皱眉，抽出一支令箭，丢下堂去：“事情即已查明，那便依照冥律，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阴差欲要上前压她下堂，却听她猛地呵斥道：“本城主看谁敢！”
一言出口，吓的阴差顿住脚步，不敢再上前。我站起身，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她苦笑道：“拿我？你还不配！本城主乃是清虚鬼族白雪城的城主，本城主手中有官印，乃是名正言顺的城主！即便是四大上君亲自来审案，也得上报本族鬼君方可入狱判刑。你只不过是小小阴官，前来清虚鬼族巡查，只能督办不可干涉政事，纵是有白染鬼君的诏令，你也无权斩我！”
我不疾不徐的理了理袖子，不做理会，“压下去，退堂。”
长平长安见他们不敢动手便亲自上去押住她，她嘶吼道：“谁敢动我，不许动我，你们不许……”
令影掏出令牌，她抬眸瞥见令牌后顿时便安生了，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我拎着扇子吩咐道：“将城主的棺椁，暂时先安放在城主府，容城民祭拜后再拟折送呈九重天，请九重天做主，看将她葬于何处好。”
“是。”
我走下堂去，同那几位来观审的人笑道：“各位，戏散了，该回去用午膳了。”
芊芊欢喜道：“云清大哥早就亲手做了一桌子菜，就等白姐姐回去了，白姐姐你好厉害啊。”
我涩然低头一笑，捞住云清的手，“不在府中看书，你过来做什么？别告诉我，只是为了喝城主府的茶。”
云清拍了拍我的手，温存道：“总得告诉夫人，夫人不是在孤身作战，你瞧，本尊这不特意赶过来了。”
没等我红脸，一旁那人就忍不住的酸道：“哎，可真是重色轻友，本君这都来了好一会儿了，辛辛苦苦千里奔波，也没得某人一句好话。”
“哪有？三哥你又笑话我了。”我忙是奉承道：“啊，我都在大牢里饿了三天了，不如先回去，回去后下君亲自给三哥接风洗尘。”
凤溪鬼君故意摇头叹息：“接风洗尘便不必了，你家夫君都帮你接过了，只是坐了一上午，确是有些乏了，回去，本君要多同你夫君喝几杯，切磋切磋。”
我笑着答好，但暗中又悄悄同云清道：“你别理他，他酒量不错，总爱拿这个欺负人。”
云清淡淡勾唇，“好。”
子玉和芊芊也是尾随而来，彼时芊芊却是满头雾水的问子玉：“白姐姐刚才……为什么要管那个鬼君叫三哥啊……原来鬼君都是如此平易近人的，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鬼君呢……”
子玉大抵是也不晓得怎么解释，只粗鲁的将芊芊抱进了怀中，敷衍道：“咳，你不是早就觊觎云清兄的那桌子菜了么，还不快些回去，免得去迟没位置了。”
驿馆内早已准备妥当，日常用膳的桌子许是子玉觉着小，特意命人换了张大些的。
“这满桌子的菜，都是你做的？”算起来这还是云清来清虚鬼族后头一次下厨做饭，做出了这么多的菜，一定很耗时间吧。
云清道：“并非全是本尊一人所做，桌上的点心是宋姑娘做的。”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敛眉道：“不是说你们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么，你怎么……”
“他的确不食人间烟火，他只是会做菜罢了。”凤溪鬼君亦是第一次这样随性的同我们吃饭，斟了杯酒道：“小妹夫，来，本君敬你一杯。”
云清端起杯盏，回礼勾唇道：“好。”
一盏饮罢，他拾起筷子给我夹菜，顺便低声和我咬耳朵：“除了他，你还有几个哥哥？”
我咳了声，抬袖遮掩道：“仔细算起来，还有七个，目前来说，只有四个。你……且忍一下，糊弄一下下便好。”
“哪来如此多的兄长？”
我偷偷摸摸道：“白捡来的。”见他后来没说话，我便委屈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很是正常，其实我那时候也接受不了来着。你也晓得，我是八万年前才坐上鬼君之位的，修行最浅，年岁，也最小。”
“无妨，本尊不过是，觉得那句小妹夫，有些别扭。”
“小……”我呛了一呛，拍拍他的胳膊，认真道：“没事，习惯就好。”
不过话说起来，云清平日里难见饮一次酒，这若真的喝起来，坚持个十几盏还是小菜一碟，脸不红头不晕的，看的我好生羡慕。凤溪鬼君每次都仗着自己的酒量好欺负人，这次欺负云清起来，倒是没完没了。
我看的颇为心疼，捂住云清握着杯盏的那只手，不让他再灌下去，无奈之下只好随便寻了个话题分散他的注意。“那个，三哥你最近不是在准备婚事么，怎么亲自过来了。”
凤溪鬼君脾性温和道：“本君近来清闲了一阵，锦风她的身份特殊，本君担心路上会遭人暗算，就亲自跑了趟。”
“今日若非是鬼君大人及时赶到，下君惭愧，确实有些压不住梵瑛。”子玉替凤溪鬼君向我解释道。
我其实也算到了他压不住梵瑛，但有我的手谕在，他至少还是能撑到我出来。怪不得今日侍卫如此早就将我放出来了，敢情是有他在。
“那，三哥你是怎么救下锦风的，还知道她的身份？”
“丫头，你可是忘记了，我们十人中，可就数你的年岁最小。当初那位神女来冥界的时候，你还在沉睡。那时你娑玉姐姐还在，本君去见你娑玉姐姐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她带着锦风女官去王都鬼宫述职，有过几面之缘。”
诚然是老相识，我不悦道：“那你们还合起伙来坑我来这情绪鬼族查案？”
“丫头你可别冤枉好人啊，阎君的密令上可没写让你查案。你来清虚鬼族，无非是因为那样东西，查案，只是顺便。”
这样一说，倒还真是，我沉默了少顷，忽是豁然开朗，醒悟道：“原来阎君那个老狐狸又给我下套！”
“阎君看重你，自是愿意将这事情交给你，你办事，他倒也放心。只是丫头，阎君当老狐狸那会子，你还没出生呢。”凤溪鬼君打趣的斟了杯酒，感慨道：“在冥界么，就该珍爱生命，远离阎君。”
对于阎君给我下套这件事，我也算是习以为常了，不过我原以为几万年过去了，这老狐狸早就改邪归正了，未成想当真应了那句古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阎君，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阎君呢，听说阎君可年轻了，嗳他俊不俊……唔……”
子玉急忙捂住了芊芊的嘴，惶恐道：“不好意思，芊芊口无遮拦，还望君上不要怪罪。”
“没事的，你尽管放开她，左右咱们这次也算是家宴，本君实在不想让身份扰了兴致。”凤溪鬼君是几位鬼君中性子最儒雅的一位，平日里也不介意什么规矩不规矩，在他面前，倒真的无须遮掩。
“是。”子玉诚惶诚恐的放开芊芊，芊芊大抵也想起了他是鬼君，不能轻易搭讪，便懦懦的缩了缩头，乖乖闭嘴不说话。
“阎君？他是挺年轻的，与冥王殿下比起来，的确年轻的很。”提起他我便有种想提剑掀了冥殿的冲动，手上不慌不忙剥着一只橘子，剥好后贴心的放在云清碟中。
凤溪鬼君缓缓道：“小丫头说的没错，这上古到如今，修炼有成的神仙哪一个不是几十万的仙寿？关于这阎君呢，你还是避而远之为好，他这老狐狸太损了。不过话说起来，阎君昔年还是大司命的时候，还只是个书呆子。”
芊芊捂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惊呼道：“书呆子？”
凤溪鬼君好性情的给她讲道：“此事还得从十几万年前说起。天界与妖界那场大战后，天界损伤甚多，诸神陨落，漫天神位空缺，于是暮南帝君便下了玉令，从三界择选修为通透，或是有慧根的人前往九天敕封。因帝君一道令下，天上的小喽啰们便相继下凡，准备点化众生顺便替天界择选新秀。咱们的阎君大人呢，那时候还是个凡人，生活拮据，且食不果腹，寒窗苦读了十几年，但奈何这辈子没有做状元的命，成了落第秀才，人生最失意的时候呢，他忽然得知自己在幼时，爹娘曾与京城刘家员外夫妇定下约定，待两家孩子成年后便可成亲，结为亲家。他知道这件事后便欢欢喜喜的去了京城，但又奈何，人家刘家员外嫌弃他一贫如洗又刚刚名落中山，饶是如何也不承认这门婚事。”
芊芊听得兴致勃勃，见他停下又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虽在人间过了二十年倒霉日子，但好在他有慧根，甚是聪颖，冥冥之中还有几分仙缘。只是一生命太差罢了。九重天彼时正四处招揽英才，约莫是还没发现他这粒埋在沙子里的夜明珠，就让咱们冥王大人抢了先机。他二十二岁那年不小心被从天而降的砖头砸死，因死因太过奇葩惊动了冥王，冥王一见他，便下了决心将他留在冥界当差。阎君那时候做过无常，结果时常被死鬼魂魄追着打。做过鬼差，但他本就是个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亦是不过两日就被鬼差总管给踢了，最可笑的是他做摆渡人时，有一次竟然划船往反方向去了，本该送去忘川的魂魄，全被他又送回了人间。忘川府的人差些哭给冥王瞧，冥王万般无奈下，只好让他试试做功曹，没想到这次成效还不错，不过几日，冥王又觉得让他做功曹太过屈才，二话没说就将百官之首的大司命一位丢给了他，可谓是羡煞旁人。”
“阎君大人这运气，也忒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