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坐下，令影见状将前日整理好的案宗呈了上来，朱笔记载满满一册子。下跪着的正是梵瑛与蔓零两人，这两人同堂而跪，仔细瞧着身形眉眼，的确有两分相似，不愧是亲生姐妹。
“纵然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是你夫君，同你这个侍女联合起来污蔑你，但你私自关押冥府重臣，单凭这一个罪过便也能叛你个魂飞魄散。”凤溪鬼君在云清的身畔空位坐下，柳痕阴官呈上一盏茶，递给凤溪鬼君，鬼君嘴角衔着笑意道：“今日你我不妨就将这前因后果给弄明白了，索性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治你一个小小的城主，还是绰绰有余。”
子玉少君收回放荡不羁的模样，恭恭敬敬的朝着鬼君颔首道：“是。”
我瞥了两眼册子上的红字，简单开口道：“谋害上任城主，毒害自己的师妹，修改城主遗诏，私自动用玉叶冰莲。这些罪状，你可都认？”
堂下跪着的女人昂头，幽深空洞的眸紧盯着我，嘴角笑意带着嘲讽，“下官，不认。”
“嗯，你不认，那咱们便一桩桩的来。”我看向另一个女子，敛眉庄重道：“无心，你原是城主府的一名女侍卫，如今你可承认你便是城主府的二少主蔓零，可有什么证据。”
蔓零闻言俯身一扣首，沉沉道：“回大人，臣女的确是与梵瑛师姐同师同脉的城主府二少主，蔓零。臣女年幼时，师尊曾赠给了蔓零与师姐各一只雪山玉佩做礼物，玉佩的背后，还有臣女的名字。”
她将玉佩从袖中取出来，呈给了令影，令影取过玉佩，送予我面前。这玉佩的确乃是雪山水玉所做，玉佩的背后，也确实雕刻着她的名字。
“仅凭一个玉佩能证明什么，她在城主府当值，想要取到蔓零的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梵瑛此时分外冷静，看起来是早有防备，故意让我们下不去手。“更何况，在城主府当差的侍卫和白雪城的城民们皆是见过蔓零的容颜，是不是蔓零，取下面纱，一看便知。”
“取下面纱？”我看向蔓零，她神色慌张了许多，胆怯的抚着自己脸颊，低头不语。
良久，蔓零才开口道：“师姐，你何尝不知道，当年蔓零为了和你做交易，已经答应让你施展易容术，改头换面。后来您因为生气，就逼蔓零，自己拿匕首在脸上划了二十刀。”
梵瑛自嘲的笑了笑，“既是你自己划的，与本城主又有什么关系，休要将这盆脏水泼到本城主的身上。你说你是本城主的师妹？本城主的师妹早便死了，你在城主府中当差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你真的是我师妹，为何却在我身边做了那么多年侍卫。”
“因为当年蔓零和师姐做过交易，是师姐告诉蔓零，只要将雪生哥哥的妖毒引到自己体内，用自己的身体做容器，就可以保雪生哥哥的性命，师姐拿雪生哥哥的性命要挟，换取蔓零的消失。蔓零实在不愿意见到雪生哥哥每日受折磨，便答应了下来。师姐为了报复蔓零，不惜救下蔓零的性命，改变蔓零的容颜，让蔓零以无心的身份重回城主府，侍奉在身侧，师姐要我每日看着他，却又不能相认。”
“真是可笑，无稽之谈。”梵瑛不怒反笑，镇定自若：“本城主何时逼迫你了，你说你在城主府守了两万年，两万年间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又为何要一直隐匿下去呢。”
“师姐用雪生哥哥的性命做要挟，雪生哥哥两万年来身子一直虚弱，蔓零不愿再让雪生哥哥受到任何伤害。况且，没有蔓零的这两万年来，雪生哥哥也生活的很好。”
“荒唐！单凭你的一面之词，便可颠倒黑白么，你没有证据，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可证明，还妄想污蔑本城主！”
我打断二人争辩，正色道：“无双公子，你如何看？”
无双公子面不改色的冰凉启唇：“在下与蔓零梵瑛自幼一起长大，是不是蔓零，在下早便一清二楚。大人，在下不会错认，还望大人还蔓零一个公道。”
“雪生！”梵瑛昂头怒视着他，忽然大笑，神情悲怆，“还蔓零一个公道？我才是你的妻子啊，这么多年来，我为你掏心掏肺，不惜盗用玉叶冰莲给你疗伤治腿疾，如今你却和这个贱人勾搭成奸，一起陷害我！”
我道：“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盗取玉叶冰莲了？”
“是！”梵瑛这一次并未争辩，出乎意料的一口认下，苦笑道：“本城主盗用玉叶冰莲，是万不得已，本城主为了夫君犯下大错甘心认罪，但子虚乌有的事情，本城主是不会承认的！”
衙门外的百姓们越发嘈杂起来，风言风语传进了衙门中，无双公子额角青筋跳动，怒气攻心猛咳了几声，颤着声嗤笑道：“好一个为了夫君犯下大错，你的意思，倒是本公子对不起你了？”
“启禀大人，我们也可作证。”一侧侍奉的两名女侍卫忽然走了出来，我看过去，定睛一看方认出来这两人便是当日随梵瑛进入书房的那两个丫头。
我点头应允道：“说吧。”
一名女侍卫抬起头，一五一十道：“城主盗用冰莲，确实只是为了无双公子的腿疾，无双公子近年来腿疾犯的越来越严重。城主私下为了给无双公子寻找治愈腿疾的法子，翻遍了古籍与医书，去年时城主在一本医书上看见，可以用玉叶冰莲来给无双公子疗养旧伤，城主是为了无双公子，才冒险盗取了玉叶冰莲，并且每日用自己的血当做药引滋养玉叶冰莲，耗尽心血才得一碗汤药，哪成想，无双公子根本不体会城主的良苦用心。”
梵瑛知道自己身体中有一半的神族之血，才会想到要用血来给玉叶冰莲增添灵气，一边不让事情露出破绽，一边谎称玉叶冰莲被盗，这样日后即便白雪城发生了些什么，她也能用玉叶冰莲被盗的借口敷衍过去，顶多，会落下个失职的罪名。
我拂袖示意她们退下，续问道：“那有人告你，谋害上任城主修改城主遗诏，又怎么说？”
“可有证据？”她答得理直气壮，芊芊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了，扬声道：“自然是有，来人啊，将胤娘带上来！”
胤娘早便候在了衙门外，听到传唤便怯怯的低着头进门来，俯身跪下：“奴婢胤娘，拜见大人。”
我和声道：“胤娘，你便将你之前同本官所说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是……”
“胤娘！”梵瑛突然开口，惊的胤娘浑身陡然颤了颤，我扫了梵瑛一眼，淡然道：“尽管说，有本大人替你做主，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胤娘与梵瑛之间本就有些情义在，经方才被梵瑛一吓，期期艾艾了半晌，才敢再开口。
“奴婢原本是城主府的侍奉女官，与锦风姐姐一起侍奉在先城主身畔，后来先城主将奴婢派遣去伺候梵瑛少主。梵瑛少主自幼老实体贴，天真善良……可少主们渐渐长大，梵瑛少主总是被城主冷淡，而城主待蔓零少主却是极好，甚是用心。后来，城主还答应了蔓零少主，要赐婚蔓零少主与无双公子。梵瑛少主得知这件事后很是伤心，前去跪求老城主改变旨意，却遭到了老城主的拒绝。一直到老城主的身子越来越差，有心要传位给蔓零少主，梵瑛少主得知此事更是狠心杀死了前去立诏书的功曹，截取了老城主的手谕。梵瑛少主拿着老城主的手谕去找老城主理论。那日，老城主遣退了身边所有伺候的女官，一个人在正厅中与梵瑛少主说话。”
“半个时辰后，奴婢与锦风女官听见了正厅里有动静，唯恐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去的时候，奴婢和锦风姐姐亲眼见到梵瑛少主用剑插进了城主的心脉，城主是被梵瑛少主，亲手杀死的！”
“你胡说！”梵瑛脸色大变，厉声道：“你竟敢妖言惑众诬陷本城主，本城主杀了你！”
梵瑛抬掌便要往胤娘的胸前击去，我扬袖聚起灵力，先一步打在了梵瑛的肩上，梵瑛的身子猛然受震，摔倒在地。令影拉起胤娘，护在身后，指尖点在了梵瑛的肩上，封住了她的灵力。
“咆哮公堂，罪加一等，不过我们先解决完前面的事情，再来慢慢算账！”
“没有证据，只单凭一面之词，不可定罪！”她欲要挣扎起身，倏然两道明晃晃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不允她动弹半分，她不敢再轻举妄动，挑眉嘴硬道：“欺师灭祖是大罪，你们休想污蔑我，没有证据，就算你是九泉衙门派来的钦差大人，也不能私自给本城主定罪！”
“谁说没有证据了，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本官不想惊动逝者安宁。”
她一时怔住，敛眉狡辩道：“我没有杀师尊，这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言，她同你们都勾搭成奸，污蔑本城主！”
“难道连我的证词，也是编造出来的谎言么？”
衙门外人潮被侍卫分开，辟出一条小道，女子一袭青衣，墨发高束，乃是副女官的装扮，明眸皓齿，容貌清秀。大步走进衙门大堂，礼数周全的俯身跪拜道：“下官锦风，拜见大人，拜见诸位君上。”
“锦风？”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目光看向子玉少君，少君提着扇子悄悄指向一旁静坐吃茶的凤溪鬼君，我恍然顿悟，原来书信中提到的那个礼物，就是锦风。
“免礼。”我沉声问道：“你便是侍奉在先城主身边的女官锦风？”
锦风直起身，昂头字字清晰道：“是，下官与胤娘一样，都是侍奉在先城主身边的女官，下官的身份，自有这满城百姓作证。”缓了缓，续道：“下官此次前来，就是要揭露出两万年前先城主失踪的真相。先城主她，并非是失踪，而是被杀身亡！”
话语一落，衙门外的躁动声更是喧哗了，锦风道：“两万年前，是梵瑛少主前去求见城主，城主大人念及母子情谊，便想单独同她说说话，可谁成想，她竟然为了逼迫城主改立诏书，不惜与城主动手，还亲手杀了城主。被下官与胤娘撞破后，为了圆自己的弥天大谎，不惜杀害了城主府所有侍奉过城主大人的女官，下官侥幸被其她女官们以命相护，送出了城主府，可她不愿放过下官，四处派人追杀，捏碎了下官姐姐的两缕魂魄害她疯疯癫癫多年，将下官逼入绝境，下官只好跳下了返生崖，但上天有眼，竟让下官顺水而至上德城，被凤溪鬼君所救，这才有机会请大人做主，来揭发她的罪行！”
“你胡说。”梵瑛几近疯癫，锦风女官坚定道：“是不是胡说，只需请大人当场劈开城主大人的棺椁，验一验城主大人的伤口便好。”
衙门中的侍卫们皆是一惊，女侍卫跪地求情道：“大人不可啊，劈棺有违天道，是要遭受天谴的，大人，为了白雪城，不可动城主大人的棺椁……”
我挑眉淡然问道：“本官可没说过城主的棺椁便在这里，你们怎么如此激动？”
“我……”
“你休要妖言惑众，诬陷本城主！”梵瑛情绪激动，若非是脖子上那两把剑，恐怕早便起身反抗了。
我倒也不着急反驳她，抬手示意他们将东西抬上来，衙门外阴兵一声高呼：“请城主。”百姓们纷纷惶然退下，自行让出一条道，惶然跪下，声泪俱下：“城主大人。”
玄冰棺椁沉放于正堂之上，棺椁至今还寒气逼人，四周白烟滚滚，凉气扑面，令人颤抖。
梵瑛见了棺椁才知惶恐，瘫坐在地上，不敢言语。
锦风女官凝重道：“下官请大人，劈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