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出动的效率很快,没几天这桩社会影响极其大的事件上了报纸,影响太恶劣,警察封锁了消息,是以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细节。林孝说老人家里发现四具尸体,均为女性,年龄分别为六十一,五十一,四十一和三十一,如果不是宋盈烁这里出了岔子,怕是老人还会一直犯罪。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个离奇又恐怖的事情吸引了目光,电视上、网络上、报纸上、手机上,走哪都是这件事的报道。有消息灵敏的记者找上门,采访幸存者的事迹,却发现人去楼空。
“没有,不是我,我没事。”一个身穿墨绿白色波点裙子的女生在过道里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喊,“我该回去的时候自己就回去了,你不要再催我了。”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她的背影挺拔如同小白杨,再次回头。路过时闻到一丝凌冽的香味时,又回头看。女生把手机挂掉,一头长发像帘子一样露出她光洁的额头,精致的五官,大家看得目不转睛。宋盈烁有些奇怪地看了自己的衣服,她暗忖果然今天穿得太多显得太臃肿了,错开火车过道里横生的腿,她走得端庄板正,不知不觉又回到一开始生硬的形象。
安森林看她走过来,感觉又陌生又熟悉,他上前替她把手机收过来,递过去剥开的牛肉干,宋盈烁接过放进嘴里嚼,没有咽下,又伸出手,安森林无奈,再替她剥。
看着安森林状似不在意地再三把目光撇上手机,宋盈烁难得开口解释:“我妈。”
“哦哦,丈母娘啊。”
……
宋盈烁对他的自来熟十分无奈,也不纠正,随他叫。
“哎,周昱川,你看,那里的房子和我们那一样!”
“废话,房子能有什么不一样。”周昱川打着游戏躲着林款的魔爪。
“哎呀,都出来玩了还玩游戏!”
“无聊死了,在家待着多好,人家两个出来是事出有因,你非得跟着干吗!”
“……”林款一把掐住周昱川的脖子,把他掐得哇哇大叫。
林款不一会东山再起:“天空好美,云彩又大又漂亮。”
周昱川被打老实了,看了一眼,蔫蔫地哼哼唧唧。
林款似乎气着了,伸出手想要打周昱川,却发现自己没有落下去的理由,她怎么了呢?
想让他陪你出来玩,他出来了,想让他和你坐在一起,他和你坐在一起了,想让他陪你聊天,他也聊了啊?你所有的要求他都接受,却感觉到他的防守。他近在眼前,却依旧触不可及,林款倔强地瞪着那个一心沉迷在游戏里的男人,暗地里较劲。
周昱川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在打完一关的间隙里伸出手来对林款说:“水。”
理所当然,自然而然,曾经那么向往的这种亲密的关系,怎么此刻心里就是那么不甘愿?
感觉不到回应,周昱川抬头看见泪眼婆娑的林款眉头紧紧皱起,不耐烦极了:“你又怎么了?”
宋盈烁看得忧心忡忡,她刚要打圆场,林款抹着眼泪摇头起身,从座位上离开。周昱川无奈极了,他从鼻腔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最近越来越难伺候了,动不动就发脾气掉眼泪!”眼看宋盈烁要起身去追,他语气不善地说:“你别管了。人家等着我去哄呢,你哄不管用。”
他说完起身去追,脚步的错乱不知道是他生气还是担心。
“明明周昱川喜欢款姐。”宋盈烁嘟着嘴,皱着眉头的样子看上去可真是愁坏了。安森林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劝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方式,他们之间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相处之道,你就好好地休息吧,一路上长着呢。”安森林最近越来越沉着成熟,他的眉眼也不再有一开始的纯净和平淡。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始终在思索着什么,他的周身有一种沉甸甸的忧伤。
可是宋盈烁内心也有一个巨大的矛盾,她牵强地笑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安森林,你是高中毕业是吧?”安森林毫不遮掩地说:“算是吧,我从初中就开始上体校,文化课都不怎么听的。”
“那你这是初中学历?”宋盈烁问得太直接,脱口而出时就已经后悔。
安森林点点头,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初中毕业怎么了?”
看出他的虚张声势,宋盈烁微笑着说:“体校?你练什么?”她始终还是那个谨慎的宋盈烁,不会因为林孝三言两语就对安森林盖棺定论。
“短跑。”安森林内心介意,他草草一提,又不愿就这个事情对宋盈烁有所隐瞒,他低着头说,“我学历是挺低的,你会不会……”
“会。”宋盈烁言辞凿凿,眼睛炯炯有神,“我会很崇拜你,有勇气为了自己想做的事不管其他人的眼光,和大家逆向而行,你有勇气有能力坚持你的内心的决定。我觉得我可以走进你内心真的很幸运,也很骄傲。”
“你这张小嘴呀,真会说话。”安森林再次轻而易举被她感动哭,佯装要捏她的小嘴巴,不料眼泪掉得更快,只好转了方向擦去眼泪。宋盈烁抬手轻柔为他揩去泪水,笑着说:“你啊,长得确实不咋的,不过嘛,我敝帚自珍。”她手腕间的香味较之前舒缓了许多,配着她冰凉的手指,明晃晃的幸福令人心悸。
微信里程俊卿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出他们去哪里玩,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可怜,多么爱周昱川,宋盈烁不耐烦地打了“愿赌服输”四个字,抬头看见周昱川拉着不情不愿的林款回来,她把手机屏幕上的字一点点删掉,她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有一种旁观者清的优越感。
她知道周昱川对程俊卿避之不及,程俊卿像是美女狐狸的诱惑,周昱川自己克制不了她的吸引,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能担当这样一份感情。于是他两相比较,取其轻,选择自己可以掌控的林款。他在逼自己摆脱程俊卿给的那种意乱情迷的不自由,不忍心毁灭,也不臣服。林款既无辜,又知道一些苗头,甘心讨这一个便宜。
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决心置身事外,宋盈烁把微信关掉,她看着为自己拿水的安森林,心想如果他没有那么踏实和理智,自己肯定也会躲得远远的,她也害怕那种浓烈到窒息的感情。
入夜,车厢里喧闹一会,很快陷入了沉静。
窗外一览而过的风景变换在宋盈烁得不到投射,路过大片大片的黑暗,她的表情沉静,专注得很。安森林被颠簸吵醒,拍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凑近说,声音里有浓重的疲惫:“在想什么?”
“发呆。”宋盈烁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想。
“困不困?”
“不困。”宋盈烁说着不困,也把头枕在安森林的肩膀上,无意识地蹭了蹭,这种自然而然的依恋让安森林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他一动也不动,稳如泰山般坐正,他喜欢这种甜蜜的沉重。
宋盈烁突然起身,两人隔开一点距离,安森林心里陷入失落,身体也失落。
“你要不要睡一会?”
安森林摇头,把她的小脑袋扳过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看风景,他喜欢这种相互依偎的亲近,喜欢被宋盈烁依赖。
“阿烁,你喜欢什么呀?”安森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宋盈烁闲聊。
“热带鱼。”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生活在温暖的海域。鱼的体温都很低,很多都是孤独的冰冷地行走在黑暗的深海里,没有痕迹,没有暖意,没有风景。热带鱼不一样,他们漂亮,有人欣赏,生活在温暖里。一个人也好,被抛弃也好,总是会被温暖拥抱着,这种生来就有温暖,不需要被质疑,不需要渴望的生活,应该,很幸福吧?”
安森林把宋盈烁抱得紧一点,他知道宋盈烁始终对于平凡生活里的温暖充满期待。可是,他看向窗外迷蒙的夜,分不清是雾霾还是雾气的苍茫笼罩着火车,就如同他们难以捉摸的未来。眼看元宵节快要到了,他现在好后悔没有好好和宋盈烁一起过一个年。
正月十六,寒假结束,宋盈烁会启程离开。
那么到时候安森林,一无所有的安森林,是去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