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灵香6
苏晏2020-07-31 13:415,744

  祸兮福依,福兮祸伏,薛子敬这一倒下,谁也不知道他将迎来的是福还是祸。

  清晨的阳光带着丝丝慵懒投射在大地上,照得草木上的露珠绽放出异样的华彩。

  薛子敬被阳光刺醒,微微睁开了眼睛。他挪了挪身体,想爬起来,可这还没动作,脑袋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宿醉上头,他又一次没能幸免。他有些怨恨,咬着牙地又试了一次,这才好不容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亮了,周围鸟雀虫鸣,野花飘香,早已不复半夜时的景象。

  薛子敬叹了口气,只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便准备离开,这刚要挪步,他忽然发现水渠边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想到那半夜消失的三个孩子,有些不安。可是好奇心起了便再难压下,他一番挣扎,最终还是靠了过去。

  且见着那发光的是一块木块,巴掌大小,质地极薄,黑漆漆地有些发紫,纹理滑腻,散发出一股异香。

  他一看到那木块,仿佛见到了救命的灵药,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他识得各种奇香,要分辨出那木块属性自然不难。这木块名唤“紫茸”,乃是沉香之中的极品,极为罕见,小小的一块便价值千金,莫说这么大一块。

  他一阵手足无措,赶忙将紫茸香捡起来,捧在手心。他刚停下动作,忽然想起半夜看到的是三个孩子,忙又看向别处。

  果然,在离这块紫茸香的不远处还有两块,大小与这块相近,而这三块紫茸香对应的位置便也是那三个孩子消失时所在的位置。

  这是老天爷赏识他,所以让他有这样的奇遇吗?

  薛子敬一阵激动,看着手里的三块紫茸香笑了,笑得全身震颤。他想着自己这些年所遭遇的不公,百里无忧和青寻对他的羞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怨毒无比……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众人尚不知道薛子敬有了这样的奇遇,大家早已经将薛子敬忘得一干二净,就好似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百里无忧这头,她带大家去洛阳城赏花是为了改善和大家的关系,她成功了,从洛阳回来之后她和大家的关系的确融洽了许多,不过这个融洽却不是因为大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而是她愿意主动地和大家说话了,虽然她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不中听,但总归不再端着。

  回到长安城,大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青宅里还是每日吵吵闹闹不断,经香阁也还是每日开门,每日人来人往。

  谷雨过后,天气逐渐地热了起来,还没到正午,太阳便已晒得大地上犹如火烧。

  白琬送完香料回来,气还没喘顺便开始了抱怨,不过他这抱怨的却不是天气,而是对面那家新开的铺子。

  有人眼红经香阁的生意,故意地在对街也开了一家香料铺子,那铺子今日刚开业,从早上就开始敲锣打鼓,每隔半个时辰一次,震得人头都大了。

  芅姜瞥了白琬一眼,有些无奈。白琬的心情她能理解,但是这种事情气愤有什么用啊?她指了指案上的漆盒,道:“百里刚刚让人送来的江米糖糕,还热的,你要不要尝尝?”

  白琬拿起台子上的鸡毛掸子,想想就又丢下了,跑到芅姜面前便问她:“阿姜,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芅姜有些无语:“我为什么要着急?青寻可是经香阁的老板,他都不着急,什么时候轮得到我?”

  白琬顺势瞟了青寻一眼,且见着青寻在一旁悠然地看着书,铺子里的生意已经明显地受到了影响,他却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直接就颓了。

  芅姜不想管这事儿,可瞅着白琬那丧气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她放下手里的瓶子便走到了案边,从葵娘手里抢了一块糖糕递给白琬:“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像个管家婆一样操那么多心?你要真的忍无可忍,晚上告诉百里,以她那脾气,肯定把这铺子连锅端了。”

  白琬信以为真,怔怔地望着芅姜:“这……不好吧……”

  芅姜瞥了他一眼:“哟,你也知道这不好啊?那你在着急什么呀,是信不过青寻的调香技艺呢,还是觉得闲得没事干?”

  白琬不吭声了,低着头,发泄似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糖糕。糖糕软糯,带着江米特有的清香在口中弥散,那是白琬从未品尝过的味道。他有些吃惊,拿起糖糕便又看了看。

  芅姜早已经猜到了他的反应,笑问:“江米糖糕可是南方才有的东西,长安不多见,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白琬喜欢吃甜食,江米糖糕他自然是喜欢的。可是芅姜总能轻易地看穿他的心思,这叫他感到不爽快。他“嗯”了一声,故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回道:“还凑活吧。”

  芅姜又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话题。外面忽然来了一个人,进门就问:“青寻青老板在吗?”

  芅姜和白琬一愣,转头看去。

  青寻没有起身,只就翻过书页,问道:“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回道:“这里有您一封信。”说罢,从袖间将信掏了出来。

  白琬离得近,顺手将信接过,可一看到信封上的字,他直接就愣住了,只见上面赫然而立着两个大字:战书!

  “什么?薛子敬居然要挑战青寻,他哪儿来的自信?”青宅之内,百里无忧一听到薛子敬要挑战青寻,激动地跳了起来。

  白琬和葵娘傻愣愣地望着百里无忧,都有些被她吓到了。

  青寻没有出声。

  芅姜却叹了一口气。之前在洛阳,青寻点评了薛子敬的香之后,薛子敬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他到底还是记恨上了青寻。

  百里无忧却气愤难抑,案板一拍,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外跑:“我倒是要去找薛子敬问问,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芅姜一惊,一把拽住百里无忧:“这大晚上的,你要跑洛阳去找人吗?”

  百里无忧不在乎道:“去洛阳就去洛阳,我又不是办不到!”

  芅姜有些无奈,松开了手:“你急什么急,他薛子敬说要挑战,谁又规定青寻一定要接受?你这一出面,倒像是青寻怕他了一样。而且那战书上规则、参加人员还有比试要求一项都没说清楚,完全是空口白话,青寻都已经退回去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百里无忧听到这儿,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芅姜却迟疑了片刻,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很奇怪,之前在洛阳,薛子敬那般唯唯诺诺,即便你那日那么说他,他也没敢怎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怎么忽然之间就来下战书了?”

  百里无忧瞥了芅姜一眼,也感觉到了疑惑。

  正当两人陷入思索之际,“咚咚咚……咚咚咚……”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百里无忧上前拉开了大门,可一看到来人,她心下一怔,整个人都僵住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就是薛子敬。此刻薛子敬神情傲慢,目光骄矜,全然一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百里无忧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啊?”

  薛子敬“哼”了一声:“我来找青寻,他在吗?”

  百里无忧冷声道:“你找青寻干什么?”

  薛子敬却没理会百里无忧,推开百里无忧扶着门的手便进了院子。

  那头青寻和芅姜他们已经看到了薛子敬,都站了起来。

  薛子敬冲着青寻便抱了抱拳:“青寻先生,我这个时辰来拜访,不打搅吧?”

  青寻礼貌性地回了一个礼。

  芅姜接过话音,道:“薛主簿,多日不见,气势都不一样了。”

  薛子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问青寻道:“不知青寻先生为何退回在下的战书?”

  青寻道:“香是用来修身养性之物,非是用来争强好胜的,这样的挑战并无意义。”

  薛子敬“哼”了一声,一脸不屑:“有意义也罢,无异议也罢,既然让我知道了先生会调香制香,那就得分出个胜负长短。先生现在拒绝我不要紧,但我相信先生不会一直拒绝!”

  青寻无心与他争锋相对,只就问道:“薛主簿就是为此而来吗?”

  薛子敬冷笑了一声,从袖间掏出了一只锦盒:“要比试,那得比得公平,先生制的香我已经见识过了,先前那蝴蝶香……那是我三年前所制,也的确如先生所言,品质拙劣。不过这香是我新制的,先生若有兴趣,可品鉴一番。”说着,便递上了前。

  薛子敬态度嚣张,嚣张得大家都有些看不惯,谁也没去接。

  薛子敬却自己走上了台阶,将锦盒放到了廊下的几案上。

  芅姜看出来了,薛子敬今天来就是示威的。可他见识过青寻制的香,那他就该知道青寻的实力有多强,就他这半吊子水平,他是哪来的勇气让青寻看他制的香,还用上“品鉴”二字的?

  芅姜尚在疑惑之中,百里无忧却忍无可忍,朝葵娘便招了招手。

  薛子敬这头,他将锦盒放下之后,气愤一度陷入尴尬。大家都用审度的眼光在打量着他,却谁都没有说话。

  他此来的目的为了示威,只要青寻收了他的香,他便算成功了。

  薛子敬大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天空,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青寻先生,斗香的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十五十六十七三日,还有时间,你好生准备!”说罢,大摇大摆地下了台阶,便往大门走去。

  忽然,葵娘化出蛇身,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迎头扑去。

  薛子敬始料未及,“啊……”一声,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而在离薛子敬不远处,百里无忧冷笑了一声,又朝着葵娘使了个眼色,让葵娘继续。

  可芅姜却不知道是百里无忧让葵娘咬人的,她被葵娘给惊到了,一个快步冲向了前,想要拦阻葵娘。

  就在葵娘和芅姜一前一后靠向薛子敬的时刻,突然,薛子敬的胸口现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震得两人一下子退出了十数步之外。

  百里无忧原想着薛子敬这么麻烦,解决了他就一了百了了,怎么也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数。她猛然一怔,看向了薛子敬。

  芅姜亦被薛子敬惊到了,怔怔地望着薛子敬皱起了眉头。

  那薛子敬被吓傻了,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喊着:“蛇……蛇……””

  百里无忧却有些郁闷,薛子敬居然有法宝护身……她瞪了薛子敬一眼,假意问道:“蛇?什么蛇,在哪儿呢?”

  薛子敬伸出手,战战兢兢指向葵娘方向,然而他还没指到葵娘,惊慌地便别过脸,生怕又再看到那个庞然大物:“在那儿……就在那儿……”

  芅姜余光扫了一眼葵娘,有些无奈,心中却疑惑至极。先前在洛阳的时候,她可未曾发现薛子敬身上有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有了?她思忖了片刻,附和着百里无忧,道:“薛主簿,什么蛇啊,我怎么没看到?”

  薛子敬心中不甘,放开胆子看向了前方。

  可此时的葵娘怕被芅姜骂,早就已经变回了小女孩的模样,正躲在大树后面,睁大了一双眼睛在偷偷看着这边,一脸天真,又哪里还像薛子敬口中的蛇?

  薛子敬懵了,他不敢相信的又看向别处,可目之所及一切如常,便连白琬和青寻也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难道是他产生幻觉了?薛子敬抹了抹头的冷汗,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情形,却怎么也不明白,明明就是有一条巨蛇冲他扑了过来,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薛子敬尚在迷茫,芅姜走上前,问道:“薛主簿,你没事吧?”

  薛子敬又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他那样子太过狼狈,看得白琬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薛子敬被葵娘吓破了胆,一听到声音,惊地便一个转身。

  白琬怕穿帮,强行将那都已经出来的笑意又憋了回去,瞪着眼睛望着薛子敬。

  薛子敬发现身后没蛇,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哼”了一声,走向了青宅的大门。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走路的姿势却变得极其怪异,步子虽是迈开了却一直无法上前,走也走得歪歪扭扭地。

  众人目送着薛子敬出了大门,白琬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哈”地就大笑起来。

  百里无忧瞥了一眼门外,满是鄙夷:“就这点能耐,还整日想着沽名钓誉……”

  芅姜的目光却落在了葵娘的身上,不悦地喊了一声:“葵娘,你过来!”

  葵娘心虚,小心翼翼地瞅着芅姜,不敢往前。

  百里无忧却一个快步,挡在了芅姜的身前:“你别骂她,她咬薛子敬是我让的!”

  芅姜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百里无忧道:“像薛子敬这种人,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吗,还不如让他消失来得干脆。”

  芅姜有些无语,质问道:“百里无忧,你图省事可以,可是你想过青寻和小白吗?薛子敬夜访青宅,无故消失,别人会怎么想?”

  百里无忧却不以为然:“怎么想?他们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又能怎样?”

  芅姜没想到百里无忧是这么认为,她彻底地不知道怎么回她了。

  百里无忧却“哼”了一声:“怎么,你觉得我做得过分?”

  芅姜反问:“不过分吗?”

  百里无忧笑了:“你是不是想说薛子敬虽然讨厌,可是罪不至死?”

  这还用问,不是明摆的吗?芅姜瞅着她没有说话。

  百里无忧却忽然道:“芅姜,如果你是一个人,这么认为无可厚非,可你是吗?千年了,你该不会还不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吧?”

  芅姜被一下子戳中了痛处,她怔了怔,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百里无忧却目光又转向了那薛子敬丢下的锦盒,朝着白琬手臂一挥:“白琬,拿工具来。”

  白琬有些莫明:“干什么?”

  百里无忧道:“薛子敬那么嚣张,你们难道不好奇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吗?”

  百里无忧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众人。白琬一听,赶忙去取工具,芅姜也不再去想百里无忧对她的嘲讽,跟着走到了廊下。

  只见香炉之中炭火点燃,香丸受热开始溢出香气,可这香气却邪性得很,味道浓郁无比,香气中带着说不出的甜腻,直往人脑子里钻,闻了之后让人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味道。

  芅姜不喜欢这香丸的味道,转开脸问青寻:“这香有什么门道?”

  青寻望着香炉,道:“这香香气浓烈、霸道,沉钝而偏厚,可不受风势影响,逆风而行,直达数十里。”

  白琬一听青寻说那香气不受风势影响,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厉害?”

  青寻点了点头:“这香制作之时杂糅了道佛两家用香的特点,取其霸道,合香材料之中还有大量名唤‘紫茸香’的极品沉香。”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

  众人一看青寻话未说完,都朝他看去。

  青寻道:“这‘紫茸香’极其珍贵,时常被人拿来祭祀祭神,而薛子敬所用的“紫茸香”更为特别,应该是用他的血炮制过的,否则气味不会如此沉钝怪异。不过……”

  青寻看了一眼众人:“以血入香之法极为邪性,常为一些修炼邪术之人所用,薛子敬是如何习得的?”

  芅姜听着青寻的讲述,瞬间想到了方才葵娘攻击薛子敬的时候,薛子敬身上出现的异象,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要走。

  百里无忧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你刚刚不让我去找薛子敬,现在怎么轮到你自己了?”

  芅姜道:“这事蹊跷,我得跟着薛子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无忧白了芅姜一眼:“还说我,你不也说风就是雨?你别忘了,混沌可盯着你呢。”

  芅姜有些无奈:“那怎么办?”

  百里无忧得意一笑,取出了一块能在夜间通行各坊的令牌:“我和你一起去!”

继续阅读:振灵香7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诡夜长安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