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异妖传·千金裘
飞天灯笼2020-07-31 13:3914,866

  题眼:你想要一件千金裘吗?它可以让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呢。

  颜府下人杜小俊在颜府偷东西,被颜夫人羞辱,赶出了府。

  颜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杜小俊痛骂,鲜红的蔻丹直戳到杜下俊眼前,恨不得戳穿他的眼珠子:“下贱的奴才,竟敢在颜府行窃。来人啊,把这贱奴才拖出去杖责五十。”

  杜小俊的母亲杜大娘是颜府的家奴,他是家生子。本以为家生子会比一般的奴仆忠诚可靠,谁料这个杜小俊居然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来。

  少年郎十几岁时正是最虚荣的年纪,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对他们有着非凡的吸引力,比如倾国倾城的美人,香醇清冽的美酒,繁复精美的华服,神俊不凡的宝马。他们向往着这一切的时候,若没有一个富贵的出身,那么这一切美好的事物对他们来说,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

  这其中有些人将渴慕放在了心底,有些人却将欲望付之于行动。杜小俊就是后者,他因一次外出采买,在街上看见安世子乘坐马车经过。那安世子的马车停在了千味楼的前面,身着一袭狐白裘的贵公子踩着奴仆的背从马车上下来,千味楼的掌柜亲自迎出来,满脸是笑,百般逢迎。

  “世子要的酱牛肉已经准备好了,小人可以亲自送去安王府,世子何必亲自跑一趟这么麻烦?”

  安世子一摊手:“本世子也是没法子,宝贝们都很傲娇,不是本世子亲自买回去的牛肉,它们就不肯赏脸,别说吃了,闻都不闻一下。”

  掌柜舌头都不带打结,立刻赞叹道:“世子真是尊贵不凡的人,咱们千味楼的酱牛肉名声在外,多少人趋之若鹜,偏偏世子买回去是给家中猎犬享用。世子尊贵,世子的猎犬也非同寻常,比普通人尊贵多了。”

  掌柜奉承得极好,安世子心情舒畅。停顿片刻后,安世子的马车离开,站在不远处的杜小俊呆呆地看着千味楼的招牌,闻着空气中酱牛肉的香味,狠狠吞下了一口口水。

  千味楼的酱牛肉是出了名的好吃,也是出了名的贵,像他这样的穷人根本就吃不起,一小碟就要卖到一两银子,比他一个月的工钱还要多。更可气的是,这位安世子竟然不是买给自己吃的,而是买给他的狗吃的。

  杜小俊挫败地意识到一个严峻的现实,那就是——他活得连狗都不如。

  回到颜府的杜小俊变得心不在焉,眼前不断浮现出千味楼的掌柜巴结奉承安世子的一幕。杜小俊觉得,千味楼的那些酱牛肉真是香啊,安世子豢养的狗真是幸福啊,就连世子身上穿着的狐白裘,杜小俊也觉得异常华贵漂亮。

  终于,杜小俊在人不如狗的强烈不甘的诡异心理下,偷拿了颜府管事掌管库房的钥匙,趁着夜深悄悄摸进了库房,准备偷几件玉石翡翠拿出去卖掉。

  人生的很多第一次,总是因缺乏经验而留下遗憾。杜小俊活了十几年,大多时候都在颜府当家奴,生活圈子狭小,加上书读得不多,可谓天真又无知。他不知道库房这种有贪污受贿嫌疑的藏宝重地,一向守卫严谨。若是一个小小毛贼就能得手,你让天底下的贪官污吏情何以堪?

  所以杜小俊失手,是意料之中的事。

  东窗事发的他被五花八绑在颜府的院子里。

  颜夫人目光鄙夷,面皮紧绷,显得刻薄至极:“本夫人最恨偷窃,尤其是监守自盗。”在痛打了杜小俊五十杖后,颜夫人犹不解恨,“本夫人认为,凡是监守自盗者,当处以剥皮之刑,以儆效尤!贱奴才,不剥了你的皮,你就不知道本夫人的厉害。”

  颜夫人有个极有权势的母亲,她的母亲是忠国公夫人。颜夫人嚣张跋扈,完全是因为自己有国公府做靠山,所以草菅人命什么的,在颜夫人眼里大概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杜小俊被打得去了半条命,若不是杜大娘苦苦哀求,恐怕颜夫人一怒之下真的将他剥皮也不是不可能。

  杜小俊母子被颜夫人逐出了府。离府前,颜夫人道:“一日为盗,终生为盗。本夫人还是不放心,就怕你们手脚不干净,带走府里的东西。本夫人要搜查你们的包袱,如果你们问心无愧,应该不会介意吧?”

  杜小俊目光愤怒又屈辱地瞪着颜夫人:“谁稀罕拿你府里的东西,你有必要这么侮辱人吗?”

  颜夫人哂笑:“你有资格指责我吗?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与其怪我让你受辱,为何不怪自己先做了让人轻贱的事呢?”

  杜小俊涨红了脸,任由颜府的下人将自己和母亲的包袱丢在地上随意翻看。

  下人查看一番,道:“禀夫人,都是一些随身衣物并一些碎银,并无值钱的东西。”

  颜夫人抱着胳膊懒洋洋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衣物,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道:“杜氏母子是我颜府的家奴,杜小俊还是家生子。十几年来,我们颜府对他们母子供吃供穿,也算仁至义尽。这些衣物和银子仔细计较起来,也算是我颜府的东西,你们走归走,这些衣物和银子一样都不能带走。”

  杜小俊按捺不住,指着颜夫人骂道:“你这蛇蝎毒妇,我娘在府里任劳任怨十几年,如今老了,没力气做活了,你就借此机会将她逐出府,好恶毒的心肠!还有,这些碎银是我们母子辛苦多年攒下的工钱,你颜夫人有钱有势,连这一丁点工钱也要贪了去?”

  颜夫人几时被一个奴才指着鼻子骂过,气得柳眉倒竖:“你这刁奴,本夫人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来人啊,给我打断他一条腿,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让他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夫人不可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夫人发发善心,饶了我儿子吧。”杜大娘急得扑过去,跪在地上用手抓着颜夫人华丽的裙摆苦苦哀求。

  “滚开,没眼力的老家伙,弄皱了本夫人的鲛纱裙,你赔得起么?”颜夫人厌恶地一把抓起杜大娘的手狠狠甩开。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颜夫人一声令下,便有颜府打手应声出列,两人钳制住杜小俊,一人手持木棍朝杜小俊的小腿狠狠击下。

  “啊——”

  儿子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中,杜大娘急怒攻心之下竟然晕了过去。

  颜夫人冷冷吩咐:“把这对母子丢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于是断了一条腿的杜小俊和晕过去的杜大娘便被颜府的家丁拖出了颜府,随意扔在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这之后,杜小俊母子便生活困顿。没有住的地方,没有避寒的衣物,更令人崩溃的是,没有钱看大夫。他们栖身在一所破庙内,杜大娘用树枝固定住杜小俊的断腿,母子二人每日吃食皆靠杜大娘去街上乞讨而来。如此艰难挨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杜小俊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

  杜大娘心急如焚,寻到了一间医馆,恳请大夫出诊施救。但这位大夫菩萨面孔,阎王心肠,没有诊金想让他出诊,那是天方夜谭。他老人家高贵的脚抬都不抬一下,直接吩咐医馆里的伙计将杜大娘赶了出去。

  大夫说:“医馆又不是善堂,若人人都看病不带银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杜大娘又找了几家医馆,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救儿心切的杜大娘愣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她候在一间医馆外面,等到有人抓了治高热的药离开时尾随对方而去,街上人来人往,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杜大娘冲上去抢了药就跑。

  那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一面追一面高声叫骂:“哪里来的疯婆子,穷疯了不成,连药都抢。”

  杜大娘毕竟上了岁数,很快就被那人追上。那人扯着杜大娘,瞪着一双三白眼道:“疯婆子,还不把药还给我。抢什么不好,抢人家治病救命的药,缺德不缺德?哎哟,你还咬人……”

  杜大娘趁着对方喋喋不休的时候,低头咬了那人的胳膊,然后在对方的叫骂声中飞快地逃了。当她再次被追上的时候,那人吸取了教训,不再浪费口舌,而是化语言为行动,朝杜大娘拳打脚踢,将她打得倒在了地上。

  那人是动了真怒,任凭杜大娘如何哀求,始终不为所动,胳膊上火辣辣疼痛的伤口使得他异常愤怒:“你这疯婆子,又抢药又咬人,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老子的厉害!”

  杜大娘挨了一顿打,嘴里都流血了却依旧死死抓着药不松手。那人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眼见杜大娘面如金纸,心里到底也怕了,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今日算我倒霉,遇到你这疯婆子。”

  吃了药,杜小俊退烧了,杜大娘却病倒了。她年纪大了经不得打,精神上的打击和身体上的伤痛双管齐下,挨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杜小俊哭得死去活来,背着杜大娘的尸体到了城外的荒野,将她埋葬了。

  如果不是颜夫人这个贱人扣下了他们母子的工钱,他们就不会没有钱看大夫,娘就不会被人打成重伤,不治身亡。颜氏,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一定要让你为我娘的死付出代价!杜小俊恨恨地想。

  “是你想要报仇吗?”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杜小俊吓了一跳。

  黄昏淡黄色的暮霭下,一个黄衣少年正捧着一件雪白色的裘衣站在荒野中看着自己,杜小俊确定刚才跟自己说话的就是这个少年。可是这里是荒郊野地,除了他为了埋葬母亲出现在此,平日里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

  这个黄衣少年出现得太奇怪了。

  杜小俊目光戒备地看着对方:“你是谁?你怎么听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黄衣少年上前两步,杜小俊立刻警惕地后退两步。少年见状,微微一笑:“我叫玲珑,我天生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人的心里在想什么,我只要动一动我的耳朵,就能听到。”

  杜小俊注意到对方的耳朵,比常人来得尖一些,这双尖尖的耳朵再配上对方淡金色的眼睛,像是一只误入凡间的精怪。

  茶楼的说书先生说,精怪最喜欢吃人了,尤其是像他这种年纪不大的后生仔,骨肉匀称,肌理分明,吃起来有嚼劲,又香又美味。

  那么这只精怪出现在这里……杜小俊悚然一惊,这是摊上大事儿了啊。

  面对杜小俊脸上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精彩表情,黄衣少年抖了抖尖尖的耳朵,一脸的尴尬:“你不要害怕,我不吃人的,因为人肉很酸。再说,凡人的身体里积累了很多毒素,吃了对我的修行不益。”

  杜小俊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猛然瞪圆了眼睛,等等!

  “什么叫‘人肉很酸’?你到底吃没吃过?我虽然读书少,可也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黄衣少年金色的眼睛眨了眨:“我没吃过,我邻居吃过,是他告诉我的。”

  “你邻居是谁?”

  “一只修行五百年的六尾白狐。”

  “……”

  杜小俊觉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对自己是十分不利的。看了看少年手里捧着的雪白色裘衣,下意识赞叹道:“好漂亮华丽的裘衣,比安世子那件都要奢华精致。”

  黄衣少年道:“这就是我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

  望着杜小俊不解的目光,少年循循善诱道:“你母亲死了,你又瘸了一条腿,你们母子落得今日这番田地,一切都是颜氏害的。”

  黄衣少年抖开裘衣,将它的奢华精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杜小俊面前:“这世上真的有感同身受这件事吗?他人悲惨凄苦的遭遇顶多让人掉几滴眼泪以示同情,又怎么可能真的感同身受?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人就永远无法体会何谓‘切肤之痛’,颜氏应该为你们母子所受的苦付出代价!”

  “可是她有权有势,我如何斗得过她?”

  “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件千金裘,能让人真正感受到无辜生灵们被欺凌,被虐待,被屠杀的悲惨命运,能让人感受到: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是痛不欲生。”那叫玲珑的黄衣少年说话的时候,淡金色的瞳仁不经意间竖了起来,一双眸子看起来危险又诡异。

  杜小俊丝毫不惧,从黄衣少年手中接过千金裘,恨声道:“颜氏这个贱人,仗着有国公府撑腰,欺人太甚!我母子所受的苦,我要你十倍偿还。”

  一个月后——

  颜夫人最近很忙,忙着给老夫人物色生辰礼物。母亲的生辰快到了,以往的生辰都是送一些人参燕窝,金银珠宝。该送的都送过了,今年若还送这些,未免显得敷衍,毕竟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可除了这些中规中矩的礼物,送什么东西显得特别又有心意呢?

  颜夫人带着两个丫鬟逛遍了街上的店铺,也选不出合心意的礼物。正当她坐在颜府的亭子里苦恼的时候,下人来禀,说是杜小俊求见。

  “这个杜小俊,他还有脸来见我?就不怕我打折他另一条腿?”颜夫人正烦着呢,哪里有心情见杜下俊,吩咐下人:“叫他滚。”

  下人道:“禀夫人,杜小俊说知道国公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他有一份礼物呈给夫人,保证夫人见了一定喜欢。若夫人不满意,大可以打折他另一条腿。”

  “哟,好大的口气。就他?扔进油锅里榨三遍也榨不出油水的穷酸货色,能拿出什么好东西?”颜夫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挥挥手,“把他叫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杜小俊捧着一个淡蓝色的包袱跟着下人来到了亭子,颜夫人倨傲地抬一抬下巴:“把你的礼物呈上来吧。”

  杜小俊恭敬地应了一声,打开包袱,取出一件雪白色的裘衣,在天光下抖开。裘衣细长柔软的毛霎时间纷纷拂动,如水纹荡漾,毛色雪白无瑕,如凝脂白玉。天光映衬下整件裘衣居然发出淡淡的一层珠光。

  颜夫人向来锦衣玉食,豪奢无度,鉴赏宝物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件裘衣的品相完全达到了传说中千金裘的品相。据说千金裘雪白无瑕,整件衣料没有一根不同颜色的毛,提起衣服轻轻抖动,毛穗纷纷倾垂,犹如平湖波生,瑞雪飞舞,恰似玉簪飞光,梨花纷谢,世人称之为“千金裘”。

  “这、这是……”由于激动,颜夫人说话难得地结巴了。

  杜小俊满意地看着对方眼中闪过的贪婪,把裘衣递给颜夫人道:“夫人,这就是千金裘,寒冬腊月披在身上如沐春风,舒适无比。听闻国公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风寒,夫人若是送上这件千金裘作为生辰贺礼,想必老夫人一定会很满意的。”

  “对啊,送什么礼物都比不上这件千金裘来得有心意。”颜夫人捧着千金裘越看越满意,越看越爱不释手,她笑容满面道:“杜小俊,你这份礼物我收下了,你要什么赏赐?”

  杜小俊低着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夫人不追究小人的过错,宽宏大量放我们母子离开,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小人只希望自己能将功折罪,不敢求什么赏赐。”

  “嗯,你知道就好,本夫人不追究,是念在你们是颜府多年的老人,这是念旧情呢。换了其他刻薄的主家,早就报官让你们进监牢了。”颜夫人神气活现宽容大量道,“对了,你母亲近来如何啊?”

  杜小俊垂下眼睛掩饰住瞬间汹涌而上的恨意,恭顺道:“多谢夫人关心,母亲她很好。”

  “哦,那就好。”颜夫人用施舍的口气道,“难得你有心,献上这么一件难得的礼物,本夫人也不是贪小便宜的人。阿福,去账房那儿支一百两银子给他。”

  价值千金的千金裘,颜夫人居然厚颜无耻地想用区区一百两就打发他,杜小俊在心里冷笑,不过还是谢过了颜夫人,揣着一百两银子出了颜府。

  几天之后,国公老夫人生辰的前天晚上,颜府出了大事,颜夫人失踪了。

  颜夫人是国公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她在颜府出了事,颜老爷很是头痛,毕竟国公府他是得罪不起的。

  “这件事先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绝对不可以让国公府那边知道。”颜老爷对下人道,“另外再多派些人手四处找找,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下人担忧道:“可是若是国公府那边问起夫人的下落呢?”

  “就说夫人出远门游玩去了。”

  颜夫人为何会失踪呢?这还要从杜小俊献给颜夫人的那件千金裘说起。那个自称玲珑的黄衣少年曾说,只要人穿上这件千金裘,就会变成一只毛色上好的白狐狸。而白狐因为有着柔软光滑的皮毛,历来是人类捕杀的猎物。人类捕获白狐后,为不影响皮毛的光泽,确保狐狸皮的完整,常常在白狐还活着的时候,活剥狐狸皮,那样残忍的手段只为了做出一件价值千金的狐白裘。

  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千金裘,背后是无数无辜生灵的血和泪。

  颜夫人只要变成白狐,那么一旦她出现在贪婪的世人面前,必定是死路一条。杜小俊深知一向喜欢奢华之物的颜夫人一定会对那件千金裘爱不释手,想到马上就要送给国公老夫人做生辰贺礼,颜夫人一定会有所不舍,然后会忍不住自己偷偷穿在身上过过瘾,结果当她在自己的房间内披上千金裘后,那件柔软的裘衣迅速裹住了自己,越裹越紧,几乎要与她的发肤融为一体。

  就在她疼得满地打滚时,颜夫人从铜镜中惊愕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白狐。难以置信的颜夫人惊慌失措,生怕被府里的下人看到,把自己当成妖怪架在火上烧了。在极度的惊慌下,颜夫人趁着夜深,连夜逃了。

  事情就如杜小俊料想的那样,变成白狐的颜夫人从颜府逃出来后,如过街老鼠那样躲躲藏藏,一路逃向了一处树林。她躲在树林里,如惊弓之鸟般胆战心惊,心中又惊又怒:“杜小俊这个贱种,居然算计本夫人。若本夫人还有机会回去,定要活撕了他。”

  然而颜夫人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杜小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面前。一张大网兜头而下,颜夫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杜小俊抓个正着。将白狐化身的颜夫人捆得严严实实,杜小俊来到了一家裘衣店铺。

  “掌柜的,这是在下捕获的白狐,你给估个价,看值多少银子。”

  穿着蓝色长衫,一脸精明的掌柜看了一眼白狐,目光一喜,却故意道:“这个嘛……这只白狐毛色一般,灰扑扑脏兮兮的,恐怕卖不到好价钱。”

  一路风吹雨打疲于奔命,能有什么好的毛色。杜小俊心中讥笑,面上却装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我只是个打猎的,看,我这条腿就是打猎时摔伤的。掌柜的,你人好,一定不会让我这种老实人吃亏的。我相信你,你估个价吧,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掌柜伸出一根手指,底气不足地看着杜小俊道:“一百两。”

  杜小俊愣了愣,忽然笑了:“就依掌柜的。”

  这个乡下的土包子,没想到这么好忽悠。一百两买一头毛色这么好的狐狸,他真是赚了。掌柜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忙吩咐伙计去取银子。

  杜小俊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白狐,蹲下身低声道:“颜夫人,高兴吗?这一百两还是当初你自己估的价呢。当初你还说,要剥了我的皮。如今你看,究竟是谁剥谁的皮啊?”

  白狐目露凶光地盯着杜小俊,后者朝它狠狠踢了一脚,骂道:“畜生就是畜生,贱得很,永远都贵不起来。”

  杜小俊拿了银子,扬眉吐气地走出了裘衣店。

  等待颜夫人的会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集市上很热闹,商贩们热络地招呼客人,来采买的人不时左顾右盼,挑挑拣拣。整条街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杜小俊觉得揣着大把银子光顾集市,居然有种富甲天下的错觉。

  “来看看啊,最新鲜的老母鸡,现杀现卖啊。”

  一个肉摊上,肉贩一边吆喝,一边熟练地从铁笼子里抓起一只鸡,按在砧板上,在鸡的“咕咕”声中手起刀落,一道血线飙出老远,惹得一个经过的大婶高声怒骂。肉贩嘿嘿一笑,连连赔不是,将鸡丢进水桶,开始熟练地拔毛。

  走了几步,又是一个摊位。那摊位售卖的是一只只关在笼子里的小狗。脏兮兮的小狗们挤挤挨挨,目光呆滞,可怜兮兮地望着这个残忍的世界。等待它们的是被人买回去,变成食案上的一锅狗肉煲。

  逛完市集,杜小俊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些摆在摊位上售卖的东西,犀角杯、虎骨酒、熊胆丸、狐白裘……每一件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无辜生灵的血和泪。

  杜小俊心情很复杂,他想到了自己。正如那个黄衣少年所说,人是何其残忍的一种生灵,他们的欲望永无止境。富到了一定程度,珍馐百味,绫罗绸缎已不能满足他们日渐膨胀的欲望。人会想吃更新奇,更滋补的美味;会想穿更奢侈,更能在人前炫耀的衣服;会想用更奢华,更能满足虚荣心的珍稀之物;会想看更残忍,更血腥的斗兽表演。

  他们穷奢极欲,生吃猴脑,活取熊胆,活烤鹅掌,活剐驴肉,活剥狐皮,杀虎取骨,猎象割牙……万千无辜生灵因为人的欲望惊惶度日,凄惨死去。它们被欺凌,被虐待,被屠杀,死在人类欲望的屠刀之下。

  如果没有那件千金裘,杜小俊也不过是万千无辜生灵中的一个,被欺凌,被虐待,被屠杀,悄无声息地死去,连向仇人讨公道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世界何曾公平过?

  如果老天都不给公道,那就自己给自己讨公道。

  用这件千金裘,让那些仗着权势地位肆意欺凌弱小的人们,让他们身临其境,感同身受: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是痛不欲生。

  裘衣店的掌柜最近做成了一桩大买卖,这几天高兴得看谁都笑眯眯的,未语先带三分笑。旁人打趣他,他一脸和气地说:“和气生财嘛,多点笑容,说不定财气就来了,要是有大主顾上门,一桩买卖就够我吃几年了。”

  旁人追问:“掌柜这么说,难道有大主顾上门了?”

  掌柜笑而不语,心里却偷着乐。原来自从他花了一百两从一个不识货的土包子手里买下一头白狐后,就交上了好运。等他店里的伙计将白狐剥皮,制作成一件狐白裘后不久,就有一位大主顾登门了。

  那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头上戴着风帽,将他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看不清容貌。不过掌柜依旧觉得,那风帽下的脸必定俊美非凡,因为露出来的嘴唇和下巴,精致如玉雕。

  那年轻人说,想买一件狐白裘送给自己的老祖母。掌柜便让伙计呈上几件裘衣供他挑选,对方却看不上,说送给老祖母的就得是最好的,让掌柜把店里最好的狐白裘拿来。

  最好的狐白裘便是传说中的千金裘,掌柜得了这么一件价值千金的宝物,哪里会轻易拿出,这是他打算卖给贵人的,毕竟贵人们买东西都有着共同的爱好,那就是不买对的,只买贵的,而且是越贵越好。

  掌柜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对方,拿腔拿调道:“公子的眼光真是高啊,这些俗物都入不了公子的眼。鄙店的确有一件品相完美的千金裘,不过这价钱嘛……”

  那风帽下的薄唇牵出一个似淡嘲似哂笑的弧度,年轻公子从怀中取出一只雕花木盒轻轻打开,在掌柜震惊的目光下淡淡道:“这些金叶子可够买你那件千金裘?”

  满满一盒子的金叶子金光闪闪,被年轻公子推到掌柜面前的桌案上。差点闪瞎眼的掌柜回过神来,声音都几乎在发抖:“够、够、够了……阿盛,愣着干什么,快去仓库将那件千金裘拿出来给这位公子过目,快啊!”

  年轻公子走后,掌柜捧着装满了金叶子的木盒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天啊,他不是在做梦吧?千金裘价值千金是不错啊,可是这盒子里的金叶子,起码有万金了。

  花一万金买一件千金裘回去,是对方太傻还是自己最近财运亨通?掌柜小心翼翼将木盒放在了墙壁中的暗格里,谨慎细致地上了锁。

  再说那年轻公子,怀里捧着装着千金裘的木盒走出裘衣店后,一阵风吹来,吹起他的风帽,赫然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和淡金色的竖瞳。

  “不过是一盒子的金叶榆,施了障眼法而已。凡人目光短浅,看人看物都只看表象,吃亏上当可怪不得我。”

  年轻公子低头抚了抚木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重新用风帽遮住了面容行走在人群中。

  街上熙熙攘攘,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让开!快让开!世子殿下追拿逃奴,谁敢挡路?”

  原本惬意逛街的行人们一听到是安世子,顿时“哗”一声如潮水般向街边退去。平州城的人都知道,安世子出了名的狠辣。他对自己豢养的猎犬有多宠爱,对王府里的犬奴就有多狠厉。

  据说安世子喜好豢养性情凶残好斗的猎犬,经常带着他那些猎犬去山中打猎。安世子喜欢看着那些猎物被自己的猎犬围剿、撕咬、残杀,这令他觉得分外痛快,每当此刻,安世子就觉得自己是万物的主宰,掌握着生杀大权,操纵着他人生死。

  他很沉迷于这种围剿猎物的残忍游戏,而这些替他冲锋陷阵的猎犬们,自然被安世子视为心头好,手中宝,百般宠爱,万般纵容。王府里有安世子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一批奴隶,专门照顾饲养这群猎犬。它们吃的食物比人还好,住的地方比人还宽敞,平日里享受着犬奴的服侍,日子比人过得还养尊处优。

  前几日,一名犬奴在给猎犬喂食的时候,有一头猎犬忽然发疯,将犬奴扑倒在地撕咬不止,那名犬奴出于自卫打死了猎犬。安世子得知后大怒,将那犬奴绑在柱子上狠狠抽了几十鞭子,打完后安世子也不令人松绑,下令不得有人给这犬奴一滴水喝,一口饭吃。安世子此举摆明是存心想要活活熬死这个犬奴。

  可安世子没想到的是,这名犬奴有个哥哥,兄弟两个当时是一同被买进王府的。只是买回来的奴隶是胖是瘦,是高是矮,身份尊贵的安世子何曾注意过,他根本没有留意。

  两天之后,这名犬奴在自己哥哥的帮助下顺利从王府逃脱了。

  安世子得知后立刻带着随从和猎犬在平州城的大小街道严密搜捕。安世子骑着高头大马,眉眼狠厉,目光朝周围扫视一圈,扬声道:“师奴,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你哥哥为了救你,犯下了私放奴隶的罪,这可是死罪。你要看着你哥哥为了救你而死吗?还不快现身,本世子可免你哥哥的死罪。”

  “弟弟,你千万别信他的话。安世子心狠手辣,你如果被他抓到,你我兄弟二人都难逃一死。哥哥早就抱必死之心,你快快逃命去吧,能活一个是一个,不用管我!”随从中有个五花大绑的奴隶激动地大喊。

  安世子一皱眉,如钢刀一般的目光朝那名奴隶剐过去,用鞭子指着他道:“把他给本世子押过来!”

  师奴的哥哥被随从推到安世子的马前,后者狠狠一鞭子抽过去,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居然敢在大街上这样下我面子,与我做对?”安世子忽然露出一个恶毒的笑来,“都说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偃奴,本世子很想知道,做弟弟的是否忍心看着自己的哥哥被猎犬活活咬死?”

  安世子说完,向着人群中意有所指道:“师奴,是袖手旁观明哲保身,还是出来替你哥哥一死,你自己看着办。”

  安世子丢了一个眼神给随从,随从将猎犬牵了过来。偃奴看了一眼朝着他嗷嗷叫唤的猎犬,看着它们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白森森的光,不由面露惊惧,但咬牙默不作声。

  安世子眯了眯眼睛,命令随从放狗咬人。猎犬嗷嗷叫唤着朝偃奴扑去,人群哗然,人人惊惧退避,生恐下一个瞬间,被猎犬扑住撕咬的就会是自己。

  人群如潮水般汹涌散去,一人逆流而来,高声疾呼,正是已经逃跑的师奴。

  安世子悠闲道:“你终于出现了,该死的罪奴。”

  师奴目光忿恨地盯着安世子:“打死猎犬的是我,该死的人也是我,我哥哥是无辜的。放了我哥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安世子一挥手,随从操控着猎犬停止了撕咬,偃奴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师奴扑过去泣不成声:“哥哥,是我害了你。”

  偃奴捂着被咬伤的手臂道:“你回来做什么!安世子的为人你不知道吗?你回来也不过就是送死。”

  “可是我不能看着哥哥死,我却偷生苟活!”

  安世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地的两个奴隶,讥笑道:“谁让你们生来就卑微又低贱呢?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这么残酷,强者主宰世界,而弱者就该被强者屠戮。”

  安世子哈哈大笑,看着师奴两兄弟,犹如在看两只渺小的蝼蚁:“本世子要你们三更死,谁敢留你们到五更?把人给我带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空旷的街上行人早已退去,却有一人抱着一个木盒静静站在街角,风帽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露出的嘴唇和下巴精致如玉雕。那人低头打开盒子,抚了抚盒子里裘衣柔软的毛,弯唇一笑:“我的千金裘啊,想不到这么快,你又有新的主人了。”

  安世子一行人来到一处树林,随从将师奴二人推到一处空地上,安世子假惺惺道:“我把你们的命交给上天,如果你们能在本世子的猎犬围剿中逃生,那本世子就放你们自由。”

  师奴看了看周围獠牙森森的猎犬,忿恨不平道:“说得多好听。这里有十几只猎犬,而我们兄弟两个手无寸铁,我哥哥还受了伤,我们怎么逃出猎犬的围剿?你分明是要我们死,何必假惺惺的做样子。”

  安世子抚掌大笑:“做人何必这么较真?难得糊涂嘛。”

  随从将师奴二人解了绳索,令他们朝远处奔逃。安世子一声令下,猎犬嗷嗷叫着紧追而上。

  一场实力悬殊的猎杀,必然是以猎物的死亡为终结。

  看着被猎犬撕咬得不成人形的两个血人,安世子就如同碾死两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一样,浑然没有丝毫的罪恶感,率领众人打道回府。

  良久,有风吹过树林,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除此以外,林子里安静若死,仿佛没有半点生机。

  玲珑等了很久,就在他以为那兄弟二人已经死透的时候,那个血人堆动了动,被哥哥以身护住,压在身子下面的师奴,手指动了动,然后从鲜血染就的草地上坐了起来。

  呆滞的视线落在浑身是血的哥哥身上,在意识到哥哥已死的事实后,师奴忽然爆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嚎啕大哭,神情惨烈。

  是哥哥用身体护住了他,让他活了下来。他好恨啊,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就可以肆意为恶,将他人性命随意践踏?为什么卑微如尘的人只是想活下去,上天都不肯成全如此渺小平凡的愿望?他好恨这个没有公道的世界!

  “你想要报仇吗?我可以帮你。”捧着盒子的少年出现在师奴面前。

  师奴抬起脸看向对方:“你是谁?”

  “我叫玲珑,我可以助你达成心愿。安世子仗势欺人,草菅人命,他难道不该为此付出代价吗?”

  片刻之后,玲珑离去。师奴捧着装着千金裘的木盒又哭又笑。安世子,你害死我哥哥,我一定要让你尝尝被猎犬活活撕咬至死的滋味!

  树林里,师奴捧着衣盒,满脸是血,神情狰狞,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半个月后——

  安世子出城打猎,在路上遇到一个被火烧毁容貌的男子。那人拦下了安世子的马,不顾随从的喝骂,顶着安世子杀人的目光道:“这位公子,请你行个方便。我家主人家道中落,不得已将家中器物贱价售卖,以换取钱财度日。小人见公子气度不凡,随从成群,便知公子是位贵人。小人今有千金裘一件,希望公子能出价买下。”

  安世子不以为意:“这平州城内还有什么衣服能比得过本世子的狐白裘?人啊,为了将手中货物卖个好价钱,总喜欢夸大其词,哗众取宠。”

  故意用火毁去容貌的师奴道:“世子为何不肯相信?所谓‘眼见为实’,在世子眼皮子底下,小人还敢信口胡说吗?东西好不好,世子一看便知。”说罢,将随身携带的衣盒打开,取出里面雪白无瑕的千金裘,在天光下抖开。

  裘衣细长柔软的毛霎时间纷纷拂动,如水纹荡漾,毛色雪白无瑕,如凝脂白玉。天光映衬下整件裘衣居然发出淡淡的一层珠光。

  不止是安世子目光发直,连一旁的随从们也目露震惊。眼前这件衣服就是传说中的千金裘啊,它是那么的雪白无瑕,那么的奢华美丽。天山上的白雪也比不过它的清艳,皇宫中的珍宝也比不过它的高贵。

  须臾,安世子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道:“这件千金裘的确是难得的宝物,相信任何拥有它的人都会把它当成珍宝一样珍惜,又怎会轻易拿出来贱卖?说你不是贼,谁会信?来人,给本世子将人拿下,本世子要押他去见官!”

  巧取豪夺这种事跟着安世子干多了,随从们驾轻就熟,心领神会,一拥而上作势要拿人。

  师奴露出惊慌的神色,一张被火毁容的脸顿时更丑了。他吓得扔掉了手里的千金裘,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一路逃出去老远,只剩安世子一行人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逃远的身影,还有一路扬起的尘土。

  猎犬们乖乖地蹲在原地,呼哧呼哧吐着舌头。

  这次打猎意外得到了一件价值千金的千金裘,安世子乐得眉开眼笑。然后得意忘形的他在狩猎时披上了这件千金裘……

  如同颜夫人一样,安世子在出城打猎时失踪了。消息传到安王府的时候,安王爷极为震惊,派了很多人出城寻找,寻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安王爷大发雷霆,将随同安世子出城打猎的随从全部处死。

  这一年的平州城真是多事之秋,先是颜府的颜夫人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然后是颜府某夜发生大火,阖府上下几十口人,包括颜老爷全部葬身火海;再然后,安世子打猎时失踪,安王爷大怒之下处死了安世子身边的随从;

  短短数日,几十条人命就因一件千金裘轻易葬送,平州城的百姓谈论起来,不知内情,只当是颜府走了霉运,安王爷太过残暴。而事情的真相,只有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玲珑最为清楚。

  杜小俊用千金裘为自己母子报了仇,可颜夫人失踪后,国公府追究起来,颜老爷在限定的期限内交不出人,国公老夫人便认定是颜府的人暗害了自己的女儿,一怒之下便派了杀手杀害了颜府几十口人,伪造成失火的假象。

  师奴为自己的哥哥报了仇,安世子披上千金裘之后变成白狐,被他自己的猎犬当成猎物活活撕咬而死。随从们目睹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后,为保全自己便说安世子失踪了,结果仍然逃不过一死。

  披着黑色斗篷的玲珑若无其事地走在平州城的街头,一路听着满城的议论,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狐假虎威算什么,人类,才是所有生灵中最会仗势欺人的东西啊,恃强凌弱,草菅人命。

  “就是他,他会障眼法,是个妖人,用一盒子金叶榆冒充金叶子,骗走了我价值千金的狐白裘。”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裘衣店的掌柜跑得气喘吁吁,愤怒地指着他,身后跟着一群官差。

  玲珑微微挑眉,站在原地任由这群手持杀威棒的官差团团围住,手中的雕花木盒也被官差夺了去,对方打开盒子将盒内之物一看,立即高声道:“人赃并获,拿下!”

  玲珑被带上了公堂,因人证俱在,平州知府断案神速,三言两语就将他判了刑,投入了大牢。见知府没有归还千金裘的意思,裘衣店的掌柜踌躇道:“大人,那件千金裘是小人店里的镇店之宝,如今既从贼子手中追回,还望大人能归还小人。”

  知府大人一身官服,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不怒自威官威尽显:“大胆刁民,还不从实招来?安王府的下人曾招供,安世子失踪前曾有怪人向他进献千金裘,如今安世子无故失踪,那件千金裘也跟着不见了,你既然出面自认是千金裘的主人,可见你与安世子的失踪脱不了关系。来人啊,将这刁民押去刑房,本官要严刑审问!”

  一顿饭的功夫,阴暗潮湿的大牢里,一个血人被扔了进来,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玲珑观察了对方半天,就在以为对方已经被活活打死的时候,那地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一张污血遍布的脸抬了起来,正是裘衣店的掌柜。

  玲珑好奇地看着这个新邻居,打了声招呼:“这么快,你也进来了?”

  那掌柜的视线对上玲珑一双淡金色的竖瞳,忽然就激动起来,他像条狗一样爬过来,死死抓住牢房的木栅栏,目光中闪动着疯狂:“是你,平州城发生的一切都是你这个妖人主导的,是不是?”

  听说颜府的颜夫人得了一件千金裘,之后颜夫人就失踪了。然后有人来到他的裘衣店,将一头毛色罕见的白狐狸卖给了他,他把狐狸剥了皮做成了千金裘,又被眼前这个妖人用一盒子施了障眼法的金叶榆买走了。后来安王府的安世子也得了一件千金裘,之后安世子也失踪了。

  掌柜将平州城最近发生的奇事放在一起一揣摩,越想越惊悚,他抓着木栅栏,双目猩红地盯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年:“你这个妖人,短短数日,平州城几十条人命被你害死,你究竟想干什么?”

  玲珑淡金色的竖瞳微微转动,稀奇地看着掌柜:“我在替天行道啊。人类恃强凌弱,肆意欺凌弱小生灵,他们难道不该死么?”

  掌柜唾弃:“人犯了罪,自有律法定夺,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妖人自作主张谋害人命?”

  玲珑哂笑,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律法若是公正,你怎么会在这里与我做邻居?你犯了何罪?”

  掌柜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玲珑伸了个懒腰,无聊地坐在稻草堆上,在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看向牢房外的不速之客,慵懒道:“知府大人,你终于来了。”

  一身官服的知府大人看着玲珑尖尖的耳朵和一双淡金色的竖瞳,目光中闪过一丝贪婪:“本官知道你不是寻常人,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愿闻其详。”

  “你会将金叶榆变成金叶子,把这个法术教给本官,本官就放了你。”

  玲珑看了一眼隔壁牢房的掌柜:“大人的意思是,在下的确是用一盒子金叶榆骗走了掌柜的千金裘,既然如此,那大人为何把这个裘衣店的掌柜也关进了大牢?”

  知府瞥一眼缩在角落装死的掌柜,懒得解释,毕竟一个快要被灭口的人,也不值得他费力气想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如今得到了价值千金的千金裘,等再学会这妖人的化金术,他就一把火烧了牢房,从此以后尽可高枕无忧,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在知府大人的威逼利诱下,玲珑似乎很担心自己会被一辈子关在这个阴暗不见天日的牢房,他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爽快地将化金术的口诀告诉了对方。

  一脸欣喜若狂的知府大人从牢中离开了,他对玲珑说,稍后会有狱卒过来释放他。

  可等了一会儿,狱卒没来,牢中突然起火,火焰越烧越大,一场大火过后,被关在牢中的犯人尽数被烧死,担心秘密泄露的知府大人终于可以高枕无忧。

  薄雾弥漫的山中,黄衣少年将浑身被火烧伤的掌柜丢在地上,淡淡道:“你有此劫,毕竟是因我而起,是我拿一盒子金叶榆骗你,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如今救你一命,算是抵偿了。”

  掌柜形容狼狈,头发都被烧掉了一半,他跌在地上目光艰涩地看向少年:“公子不惧烈火焚身,也有能耐来去自由,为何还任由官差将你关进大牢?”

  玲珑垂眸轻笑,目光残忍。

  “我不做这场戏,如何能让那狗官放火烧牢房?人间有那么多的罪恶,商人埋没良心以次充好,庸医欺世盗名误人性命,官吏贪污受贿压榨百姓,权贵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官家公子强占民女却安然脱罪,皇亲国戚毒杀他人却逍遥法外。”

  “人类是所有生灵中最贪婪恶毒的一种生灵,他们统统该死。”

  “如今这件千金裘落在了知府大人的手里,相信很快,你的仇就可以报了。”

  玲珑说完,不再多看一眼震惊的掌柜,转身离去。

  薄雾弥漫的山中,黄衣少年漫步而行,他迎着晨曦低声吟唱:

  “狐狸独自慢慢走,走在茫茫人海中;

  人心丑恶不堪言,欲壑难填贪心重。

  狐狸独自慢慢走,走在郁郁青山中;

  万千生灵受屠戮,我的心中多悲痛。”

  歌声越来越远,掌柜凝目望去,哪里还有黄衣少年的身影,只见绿野茫茫中,一只形似猞猁,又似狸猫的动物,金瞳尖耳,全身是毛茸茸的黄色绒毛。它跳跃在山林间,渐渐没入了绿野中。

继续阅读:第五章 异妖传·南柯枕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人面螺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