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缚山与商延玉达成交易之后的第二日,沈缚山就将青龙寨上下全部叫来了议事堂,又当着大家的面把当日他给陆鸣和大虎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当时就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有许多人都不愿意舍弃青龙寨,也担心过那种从军上战场,生死由命的日子。
沈缚山也不阻止,由着众人吵闹。等他们吵完了彻底安静了,才一字一字地说道:“这个决定,总要有人来做,寨子里数百口人,不可能叫你们所有人,一辈子都背负着‘土匪’这个名声。”
“你们如果愿意跟我一起从军,我一定会倾尽全力护着你们。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给你们一大笔钱。你们身上都有武功傍身,即便不当土匪,也总能找到事情做。”
“寨主,你这是……不要我们了吗?”
人群中安静了一会儿,却突然冒出这个疑问来。几百双眼睛就这样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沈缚山,就这样等着他说话。
“不是不要你们,是希望咱们所有人,都能以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咱们是土匪后,害怕恐惧厌恶。”
“我希望咱们……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沈缚山说完这几句话,整个议事堂都安静了下来,弥漫着一股安静的死寂。
“我会等你回来的。”
叶琅书轻轻柔柔地一句话,打破了这场死寂的僵局。
这个姑娘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站在不远处瞧着沈缚山,面上甚至没有半点不舍。
她相信沈缚山,相信他能做好这一切。
“我和唐婶儿之前商量过了,会在清水镇开一家卖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还有之前咱们和药铺签的单子时间也快到了,我打算再开一间药铺。这些都需要人手,若是大家愿意,可以来铺子里帮帮我。”
叶琅书说完又温婉一笑,面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害羞,“我不大信任生人,如果大家愿意来帮我的话,我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了。”
叶琅书当日救了他们,又领着众人断了刘二的后路。即便她和沈缚山成亲仪式未成,可大家伙儿早就把她当成寨主夫人了。
他们原本因为青龙寨即将不复存在而惶恐不安的心,被叶琅书这么轻言细语的几句话安抚了下来。
沈缚山的话没错,他和叶琅书甚至还把大家的去处都安排得妥帖稳当。
“我……我跟寨主一起从军!老子早就受够被那些人指指点点说是土匪的日子了。”
说这话的是大虎,他人生得壮,偏生有些傻乎乎的,说完这话就走到沈缚山身边站着,好笑又心酸。
冬生不说话,却也默默地站到了沈缚山身后。
有了大虎和冬生领头之后,又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站了出来。
寨子里多是些正值壮年的少年郎,自有一颗雄心壮志,如今寻到了机会摸到了门路,又有沈缚山在前面领着,自然心甘情愿的就去了。
也有一些人站到了叶琅书身后,其中多是妇孺稚子,刘阿金、张婶儿、唐婶儿,都在。原本徐伯和糖葫芦是想跟着去的,可徐伯年纪大了,糖葫芦如今年岁还小,都不合适。愣是被沈缚山提溜着领子拉到了叶琅书身后站着。
徐伯倒还好,知道自个儿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干脆老老实实帮叶琅书忙活药铺的事儿,也不算浪费这一身医术。可糖葫芦偏偏是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被逮回来一次就又跑去第二次,来来回回不下五次,沈缚山总算是憋不住火气了,一巴掌拍在糖葫芦脑袋上。
“若我去从军了,你就得好好护着你琅书姐姐,这是我交代给你的任务!要是我回来瞧见你姐姐有哪里不好,我非得揍你不可。”
糖葫芦倔得很,鼓着一双眼睛瞪着沈缚山,他也是男子汉,他也想去从军。
“你这倒霉孩子——”
沈缚山身边的大虎都去捉了糖葫芦两次,见他不听劝嘀咕两声,刚挥了挥拳头威胁两下呢,就被叶琅书拍了拍肩膀。
“糖葫芦,你娘亲和琅书姐姐都不会武功,若是你也跟着去了,谁保护咱们?”
叶琅书的声音柔柔的,这一句话就让刚才还倔着一张脸就是不肯让步的糖葫芦松动了。
“姐姐知道糖葫芦也想出力,也想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可是你知道吗,你缚山哥哥,还有寨中这么多哥哥要抛弃如今安逸的生活,选择从军从头做起?”
叶琅书摸了摸糖葫芦的脑袋,她这话不光是说给糖葫芦听的,也是说给寨中众人听的。
“因为他们要变强,这样才能保护女人和孩子。”
“可是糖葫芦比他们都厉害,现在就能保护咱们了呢。”
叶琅书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叫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从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保护家人,叫日子过得更好一些罢了。
糖葫芦抿了抿嘴,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地朝沈缚山身后看了看,可到底却还是十分乖巧地站在了叶琅书身边。
“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那咱们,就靠糖葫芦啦。”
“琅书,咱们这寨子……真的要不复存在了吗?”
刘阿金坐在叶琅书的屋子里,瞧着她做针线活。
只见叶琅书手指翻飞,刘阿金平时唯恐避之不及的,怕得跟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针线在她手里就跟什么乖巧的小动物似的,不一会儿,绣棚上就出现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只要咱们心里有青龙寨,那咱们这寨子,就一直都在。”
叶琅书知道刘阿金心中舍不得,便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了刘阿金一眼。
刘阿金有些闷闷地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对大家来说是好事,可她到底在青龙寨生活了这么久,这突然要换个地方,她心中到底有些不安。
刘阿金拍了拍脸,晃了晃脑袋重新打起精神来,挪到叶琅书旁边瞧了瞧她绣的东西。
“你还真把那一窝肥兔子绣到寨主的里衣了啊?”
刘阿金嘴里那窝肥兔子就是上次沈缚山送给叶琅书的那一窝,那兔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一个个跟成精了似的,肥得都快赶上狗了。刘阿金平时要是逗够了小虎子,就去追那群肥兔子,还美名其曰是帮它们减肥。
“是啊,实在想不到再绣什么了,绘花样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在追兔子,就想着干脆把兔子绣上去了。”
叶琅书笑了笑,手上动作却不停。
她这几日一直不停地在做东西,沈缚山的衣服鞋袜,硬是叫她赶了起码每样两套出来,就是怕沈缚山换不过来。
叶琅书嘴里虽然说不管沈缚山做什么她都支持他,可心里怎么会没有半点不舍呢?
这大半年来,叶琅书和沈缚山就极少分开过,如今沈缚山要去从军,尚且不知道归期,她心中自然也会难过不舍。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叫沈缚山担心。
刘阿金日日往叶琅书跟前凑,就算她心思再怎么不开窍,也能察觉出琅书偶尔泄露出的难过来。可惜她嘴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眼前这分明比她小,却老是护着她的姑娘。
刘阿金突然想到从陆鸣那儿偶然听来的消息,一双黑黢黢的眼睛轱辘轱辘转了两下,连忙凑到叶琅书身边问道:“琅书,你实话告诉我。上次因为宋叔……宋清海那事儿,咱们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婚礼被毁,你心中……可难过?”
叶琅书没想到刘阿金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句话来,一时竟有些走神,可她手上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停,尖利的绣花针竟然一下子戳破了她的手指。
“嘶……”
叶琅书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把手指含在嘴里。
“难过、难过自然是有的……不过没事,以后总有机会的。”
刘阿金见自己多嘴这么一问,竟叫琅书不小心扎到自己了。她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连忙问琅书有没有事。
叶琅书温柔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垂下眼,好在绣棚上边没染上血迹。
她和缚山成婚的前一夜,她也隐隐期待了许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