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琅书失血不少,又正好赶上她小日子,这段时间张婶儿一个劲儿地给叶琅书送补血的饭菜药膳,总算是把叶琅书的脸色养得红润了些。
头几天张婶儿一瞧见叶琅书就忍不住想哭,然后就开始骂刘二和宋清海这群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一是心疼叶琅书把自个儿弄成这个样子,二是气宋清海他们把寨子上下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婚礼给搅没了。吉日头一晚,闹出这么不吉利的事情,还见了那么多血,新郎官新娘子都伤着了,这亲还怎么成下去。
张婶儿这么和善个人,愣是把宋清海、刘二还有那阿赵的祖宗十八辈儿都给问候了个遍。一边却仍是不忘宽慰叶琅书,叫她好好养伤。
叶琅书倒是抿嘴轻轻笑了几下,她虽然也期待成婚那一日,却也不甚在意这些仪式。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安慰沈缚山的。只要沈缚山心中有她,寨中众人承认她,这个过场盛大与否,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沈缚山这会儿刚从叶琅书屋子里出来,前脚刚到议事堂,后脚陆鸣就大步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很是有些难看。
“宋清海在地牢里自尽了。”
沈缚山将宋清海关在地牢里,打算等先关他几日,等腾出手了再慢慢来收拾他。可谁都没想到,宋清海竟然就这样死在了地牢里。
“是咬了舌头然后撞墙而死的。”
陆鸣得知这个消息后去看了一眼,死状有些惊悚难看。他那双眼睛瞪得极大,十分不甘心地望着地牢漆黑阴暗的顶,满脸都是鲜血。之前被沈缚山一剑砍烂的手臂上竟然都生了蛆,在血肉模糊的手臂上钻来钻去。要不是陆鸣定力够强,只怕就得跟守门的人一样当场吐出来。
“他手里……还攥着周姨的木雕。”
陆鸣想到当时那个场景,宋清海浑身污秽,可手里攥着的木雕却干净得一尘不染。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把硬扳开宋清海的手,硬生生夺来的木雕送到了沈缚山跟前。
沈缚山看着桌上的木雕,面上也有些复杂。
他打幼时就知道宋清海是救了沈淮显的恩人,知道宋清海的妻子也死在当初那件事情上,常年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女儿住在远离热闹的北院。因着他救了自个儿的亲爹,沈缚山对宋清海总是怀着一种感激的情绪,所以小时候不管宋玉秀怎么缠着他,他都能憋着气不动手揍她。可就在他知道,自己爹娘早死是因为宋清海通风报信之后,他当初有多感激宋清海,如今就有多恨他。
不管宋清海到底是真的喜欢他娘亲还是只是因为不甘心事事都输给他爹,周素娘是他的娘亲,是他爹爹的妻子。他为人子,不能由着自个儿亲娘的名声被他们一家的仇人折辱。
“把人交给冬生吧,当年的事情,冬生一家才最是无辜的。”
沈缚山盯着木雕看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宋清海并不无辜,比他无辜的人多了去了。
例如当年莫名身死的青龙寨兄弟,再例如冬生的父亲。
冬生的娘在生产的时候就去了,冬生的父亲死的时候,冬生还是一个襁褓婴儿。
他不是什么人人都可以原谅的圣人,宋清海已经死了,到底还要怎样,就看冬生自己了。
沈缚山将桌上的木雕收了起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着:“霍兄亲启”四个字、
“等过几日你让大虎替我把这封信到那边去,能查出当年的事情,也得多谢他。”
之前沈缚山要和那边联系,都是让陆鸣写信过去。只如今他写信读书也不成问题,且这事儿到底是牵扯了他亲爹亲娘,还是自己写信过去才好。
“我知道了。”
陆鸣笑着把信接了过来,刚要开口玩笑地问沈缚山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喘息着的惊叫声来。
这段时间,寨子里都快被这些声音搞得魔怔了。
“寨、寨主!不好了,我今日下去置办东西的时候听见村民说清水镇的县令上山剿匪却一直没回去,这事儿好像惊动其他地方的大官儿,如今说是要派人来寻了。”
大虎急匆匆地跑进来,都来不及顺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下子说了个清楚。等说完了才累瘫在地上直喘气,呼哧呼哧的,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断气儿了似的。
寨子里这段时日伤亡不少,沈缚山就叫了大虎下山置办一些下葬用了东西,倒是还叫他带回这么个消息来。
陆鸣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好叫他缓缓,可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他扭过头去看座上了沈缚山,言语之间有些担忧。
“寨中方才经了一劫,如今元气还未恢复,若是叫更多的官兵上来,咱们只怕……”
陆鸣话没说完,可其中的意思却再明确不过了。
别说是青龙寨了,就算是固若金汤的城墙,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找上来,也得被撕出条口子来。更何况他们这寨子先是叫王大人带人来找了一通麻烦,之后又出了内斗,元气大伤。若真的再来一次,他们这寨子,怕是真的不成了。
“那县令不还被我们关着吗?反正外面说的是要来找他,我们把人放了不就行了?”
大虎牛饮了一壶茶下去,心脏虽然还咚咚咚剧烈跳动着,可气儿总算是喘匀了。听见陆鸣这么说,连忙接了一句,“咱们把人放了,他们找到了人,自然也不会追究了。”
“你当真以为那位王大人是只不咬人的兔子吗?”
沈缚山看了大虎一眼,眼中情绪忽明忽暗,叫人看得十分不真切。
“况且把兔子逼急了也晓得咬人呢。如今把人放回去,跟放虎归山有什么两样?”
沈缚山的指尖在桌上轻点了两下,之前就一直在脑海中盘旋的想法此刻竟越发清晰了起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朝大开着门的议事堂外看了去。
正巧看见院子里原本站在树上的鸟儿扑棱了两下翅膀然后朝空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