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
大虎急了一脑袋汗出来。
如今寨子里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清楚,硬碰硬根本讨不到半分好处。可如果放人,就如同放虎归山,迟早会被扑过来咬上一口。
大虎茶也不喝了,急得走过来走过去,整个议事堂都是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听的陆鸣都烦了。
“大虎,来寻人的,是何处的官员?”
沈缚山倒是没怎么着,也没让大虎老实点儿,反倒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个问题出来。
大虎一愣,很是费劲儿地在脑袋瓜子里搜索了一阵儿,有些不大确定地道:“听说……听说是什么江南总督,总之是一个比那王大人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大官儿。”
大虎也只是在棺材铺子买东西的时候听到路人说了几句,具体究竟是怎么的,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不管什么江南总督江北总督的,大虎只知道,他们寨子又要遭事儿了。
陆鸣听到沈缚山这么问,微微皱了皱眉头,眉心滑过一丝看不真切的情绪。
他看着仍旧着急得直转圈的大虎,目光最终落在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缚山身上。
缚山在算计什么,从第一拨官兵上山剿匪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陆鸣,土匪,我们应当是做不下去了。”
一直过了许久,久到陆鸣以为沈缚山还在犹豫还在考虑的时候,沈缚山突然开口了。
屋子里的大虎有些没明白他们家寨主的意思,可一直不住来回的步子却突然停住了,他等着眼睛看着座上的沈缚山,觉得有些难以消化。
什么叫做,他们没办法继续当土匪了?
“我们虽顶着土匪的名头,可杀的人都是该杀的,劫的财也多是些不义之财,若不是如今世道艰难,我们也不至于做这么多。”
大虎来不及往下想,他只知道,他生下来就在青龙寨了。这青龙寨是大家的家,就算是个土匪窝又怎么样,这里就是他的家!
可如今寨主却说当不下去土匪了,土匪都没有,那还能留下土匪窝吗?
“这寨子可是老寨主毕生的心血,你当真……当真就要舍弃吗?”
陆鸣知道大虎的想法,甚至他自己心底深处也和大虎一样有着一模一样的想法。他抿了抿双唇,上前把有些急躁的大虎拉到旁边来坐下,换了个勉强算得上轻柔的问法。
“不是舍弃,是换个身份生存。”
沈缚山的眼睛黑沉沉的,却亮得惊人。他对上陆鸣的眼睛,眼底燃着一簇簇火光。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外敌觊觎,内乱不断,可朝中却没有可用的将才。”
大虎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如今世道艰难,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土匪流民。朝中混乱,各方势力都只为了自己考虑,争权夺势。仿佛只要战火没燃到自家门口,就不用去考虑那么多、
“我沈缚山身为男儿,一身武艺,就算是土匪又怎么了?身为男子,封妻荫子,带着一众兄弟奔前程,这没错。”
“只有掌握了说话的权利,有了足以改变现状的能力,才能真正的扭转局势。”
“我要从军,在战场上厮杀出一条血路来。”
沈缚山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在陆鸣和大虎耳边炸开。
沈缚山是青龙寨的寨主,可如今,他们的寨主竟说,要去从军,要投靠朝廷!
“那……那咱们的寨子怎么办!”
大虎“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素来憨厚得甚至算得上有些傻乎乎的脸上竟生出一股子叫人无法忽视的怒意来,“我们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若是从军了,大家要怎么办!”
“寨中兄弟若愿意跟我一起从军,那就与我一同前往,若不愿,就领了银子下山去便是。”
沈缚山现在就是个吃了秤砣的王八,是铁了心了。
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别说一个大虎了,就是再来十个八个,也拉不回来。
沈缚山眉目疏阔,他起身走到大虎面前,伸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大虎,我知道你觉得我如今这个决定是昏了头。”
“可咱们不可能一辈子做土匪。”
“怎么不可能!老寨主……老寨主不就是……”
“那你想想,我爹活了多少年?他那一辈子究竟有多长?”
大虎的眼睛都红了,似乎立马就能飚出眼泪来。可他嘴巴笨,压根儿就说不过沈缚山。
“我爹死得早,我接过了他的寨子。在以前,我也觉得我就该一辈子守着青龙寨。”
沈缚山突然叹了口气,声音渐渐软了下来,“可我总不能叫咱们的儿子孙子,祖祖辈辈都是土匪。”
“如今确实是世道艰难,可世道会一直艰难下去吗?总有一天,会迎来没有战乱,没有流离失所的日子。安定的日子,是存不下土匪的。”
他们虽是土匪,可做的事情尚且也能称得上一声“侠义”,这侠义在乱世当中是救苦救难的东西。可在和平无争的年代,哪里还需要他们的侠义呢?
“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
沈缚山收回了手,“我待会儿会在大家面前宣布这件事情,若你还愿意跟着我,我自然欢喜。若你不愿意……”
沈缚山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会给你一大笔银子,不叫你下半生艰难。只是可惜不能见到你娶亲生子了。”
大虎已然楞了,被沈缚山这一通话说的,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固执与坚持到底是对还是错,只能傻傻地站着,连一句话也说不了。
“寨中兄弟能跟着一起从军,可余下的妇孺稚子……”
沈缚山收回视线,看向了正在说话的陆鸣。可他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柔却叫人心安的声音。
“跟我一起就好,缚山之前给我买了个铺子,原本是打算等安定下来,我就开个铺子卖点东西的。”
叶琅书身子勉强好了个七七八八,她原本是打算来议事堂找沈缚山商量开铺子那事儿,却不小心听到了沈缚山刚才的那番话。
“若缚山想要从军,愿意留下来的妇孺稚子跟着我便是,铺子需要唐婶儿的手艺,张婶儿也可以继续管咱们的伙食。铺子上下也需要人手。”
“之前和药铺签的单子也快到期了,到时候咱们也能自己开一家药铺,左右都需要不少的人手。若是有不想跟着从军的,来药铺或者是脂粉铺也都是可以的。”
“总之,不会叫大家受半点委屈。”
叶琅书语速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叫人心安的力量,在沈缚山和陆鸣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她面上始终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抚平了刚才沈缚山心中隐隐的不安和愧疚。
“琅书……”
沈缚山轻唤了一声,脚下不自觉地往叶琅书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你只需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就可以了。”
叶琅书眉眼含笑,当初无论是她想种药草还是她想借唐婶儿的手艺开铺子的时候,沈缚山就这样对她说过。如今沈缚山想要从军,想要改变寨中众人子子孙孙都是土匪的现状。她没道理不支持他。
沈缚山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最初被自己抢回寨子的时候,还担惊受怕,说要给自个儿当丫头。如今却成长到现在这样。仿佛只要有叶琅书在,沈缚山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用担心。
因为他知道,总有个人会在他身后默默站着。
他也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一直在身后守护他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