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们知道为什么城门还开着吗?”
三人惊讶地看到,又一群黑衣人从城门外的方向涌进来,动作迅捷如闪电,须臾之间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他们这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群黑衣人如此容易甩脱,原来对方早已在这儿布下网兜,只等他们冲进来呢。
月华拿目光向雍和求助,之前也有很多次这样的惊险时刻,不过临危之际几人默契配合一次次脱险,然而一向勇敢镇定的雍和,这一次竟然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突然问道,“寒爷爷呢?”
福盈和月华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都沉默不语。
一个黑衣人鼻子往雍和身上嗅了嗅,然后一刀划破他的衣衫,再挑了挑,褐色的衣衫里出现一个破洞,露出里面另外一件灰色的衣衫,“哈哈,怪不得穿两层长衫,怪不得要装扮成卖花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月华和福盈这才注意到,被黑衣人挑开的破洞里,雍和里面那件灰色长衫上,出现好几块红褐色的污迹,有奇怪的味道从那里散发出来,混合着旧血与新血,化脓与溃烂的气息,也就是说,雍和之前受过伤。怪不得还在界河南岸时,尽管他寄了信说回来一起逃,却在黑泽王杀到家了还没有回去,应该是半途受伤了。他装扮成卖花人,除了要在花里下毒把它们变成武器外,大概是想用花香来掩盖自己身上伤口的气息。
“等了你很久了,这一次,你们无路可逃。”所有黑衣人的刀尖一起“唰唰”指过来。
次日晌午,三人就被送到了北国王宫里。那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福盈怎么也无法把他与“北王”联想到一起,他矮胖的身材加上一脸和蔼的笑容,很容易让人想到寺庙里的弥勒,在福盈的心目中,王者应该是黑泽那样的:高冷,残酷,杀伐决断,不可一世。不过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福盈明白了有些人的气势是隐藏在骨子里的。
“雍和,月华。两个名字里各取出一个字来,就是‘雍华’,以这样的方式来纪念那个早已死去的王朝,你们的命运注定充满血雨腥风啊。”
雍和的脸上毫无惧色,直视着白陆王,“雍华王朝历时百余年,每一代君王都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流过血和泪,也书写过他们的传奇。我想,无论你还是黑泽,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站在了那些人的肩膀上。再者说,即便我们兄妹不是王族后人,‘雍华’这两个字,也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白陆王脸上又出现了弥勒佛式的微笑,“后生可畏啊,真是一个让人喜欢的青年,这一刻,我竟然有点希望你不是我的敌人呢。”
雍和不卑不亢地说:“逃亡多年,一次又一次脱险,好歹也过了二十余年,自知早晚会有现在这么一天。我知道落入你或者黑泽的手里,都免不了一死,不过在你杀我之前,我有一些重要的情报想告诉你。”
白陆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
“河誓一年,也就是你与黑泽合谋,把雍华王朝改姓的那一年,从此整片山河一分为二,界河以南为南国,界河以北为北国。据说当时你们分割土地方式非常奇怪,简直是旷古绝今,而在那样奇怪的方式下分到较大面积领土的你,自然是满心欢喜,只是当时分得差地儿的黑泽,恐怕跟你的心情不一样吧?”
白陆王皱眉,“这算不上什么情报吧?你是因为死到临头了,故意说废话拖延时间吗?”
雍和接着说:“河誓二年,你与黑泽为了向百姓们表达“国分情不分”的想法,努力发展南国与北国的通婚和贸易,而那一年,界河南北岸在原来的基础上,沿河新增了许多渡口,百姓们也在流传着‘两国亲密如一国’的美谈,如此一来,很多对雍华王朝尚存热爱和怀念的人,渐渐也消弭了怀旧情感。不过,国土毕竟是分了,隔阂自然会出现的吧?想必你也知道,两岸无数渡口时常发生争执和斗殴事件……”
白陆王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雍和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接着说道:“河誓七年秋季,爆发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因为地势北高南低,加上你当初修建的河堤渡口本身也比较高,所以洪涝来临时,北国受损很轻,而南国沿河渡口,几乎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被滔天巨浪卷走的,不仅有无数的房屋与百姓,更是连带着那些渡口本身。那之后,南国不得不重新加固河堤,修建被毁坏的渡口,耗费了许多民力财力以及时间,使得南国经济从此一直落后于你北国。那一年可以说是黑泽心里的痛吧?”
厅中西北角的一面屏风后面,一个身影清瘦面容忧郁的青年停下了脚步。他手里捧着一只灰色信鸽,本来是想出来找白陆王商量事情的,听到雍和的话,很感兴趣,尽管知道偷听不好,还是忍不住站在那里听一会儿。
白陆王道:“我像是听出你的意思了。”
“河誓十二年,据说黑泽为了鼓励南北两国通婚,下达过这样一些政令,比如本国百姓们在婚嫁时,如果对象是北国人,则加重彩礼和嫁妆。也就是说,从此南国的男子娶北国姑娘,要比娶本国姑娘花费更多的礼金,而南国的姑娘如果要嫁给北国男子,也要比嫁给本国人耗费更多的嫁妆钱。表面上看来,黑泽这是不惜财力地促进两国通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南国整体经济不如你北国,换句话说就是整个南国普遍比你们北国穷,为什么还要在婚娶里付出更多财力?如果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黑泽此举的目的,那么你再回忆一下,是不是自那以后两国通婚人数越来越少了?”
“凭你三言两语就想离间我与黑泽多年兄弟情谊?真是天真。还有,你是不是以为你离间了我们的关系,我们的立场会改变,对你兄妹的追杀会停止?我告诉你,做梦!”接着白陆王对一旁的侍卫挥手下命令,“妖言惑众,离间南北王友谊,着实可恨!将这三人拉出去砍了,把首级用盒子装好,送给黑泽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月华与福盈惊惧万分。
雍和面色平静,“河誓十七年,我们逃亡到南国一个荒郊之地,偶然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十几年前突然失踪的机关百鸟……”
白陆王不耐烦地挥手,“多说无益,你的身份注定了你的命运,愿你下次投胎选个好一点的人家。侍卫们,快拖出去斩了,免得夜长梦多。”
“慢着!”屏风后面偷听的青年走出来,“父亲,机关百鸟乃一代著名机关师凤凰先生的一生心血之作,亦是世人心目中的机关术之巅峰,十几年前凤凰先生与它一起突然失踪,举世皆心悬此事,您不也一样吗?”
白陆王道:“我与你黑泽叔叔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你信他们能有线索?”
瘦瘦高高的青年央求道,“还请父亲让他把话说完。”
雍和道:“我们在南国一处荒山大瀑布中,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青年皱眉,“在一处瀑布中?可是我刚刚得到的线索却是,在一处峡谷里。你的线索靠谱吗?”
“绝对靠谱。而且我还想告诉你们的是,南王黑泽早就知道这个线索,怎么?他竟然没有告诉你们?”
白陆王脸上已出现怒色,“三句话离不开挑唆之词,你以为你很聪明,实际上,这样只会让你们三人死得更快。侍卫——”
“父亲!”白陆王之子挡在雍和面前,“他方才之言虽是有意挑唆,但所说那些事,却是件件属实。当年在分割疆土的时候,我们确实得了地域更肥沃辽阔的北国,寻常百姓分家时如果分得不均尚且有怨言呢,何况是黑泽叔这样志向远大的人,他如果心有不满,也不会说出来的……”
白陆王甚至懒得废话,对一旁待命的侍卫挥挥衣袖,示意他们快些动手,几个侍卫走上前来,对着白陆王之子行了个礼,“其楠公子,此三人身份特殊,非死不可,还请公子让开,不要妨碍我等执行王上的命令。”
被唤作“其楠”的青年继续说道:“父亲,这三人已落入我们手里,再想逃脱怕是难于登天了,要杀死他们实在容易,不过他们带来的线索,应该比他们死去更有价值。”然后把脸转向雍和,“如果你关于机关百鸟的线索是真实的,我可以暂时保你不死。”
“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那么,请带我去找到机关百鸟,如果找到了,我以北国皇世子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你们会因为这个无比重要的线索而活下来。”
白陆王摇头,“其楠,你觉得我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