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盈听到雍和的声音,急于说话,得想办法把嘴时的布块拿出来。因为双手被反剪捆绑着,根本动不了,就蹲下身来,把嘴凑近膝盖的位置,然后用膝头夹着一角布块,一丁点一丁点使劲,终于给扯出来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房间里阴暗潮湿的空气,拼命大喊起来,“雍和哥哥,是我啊!”
“雍和?”奴隶们都将目光转向雍和,每个人眼里都起了警惕之意。
尽管心里复杂的情绪汹涌如海,雍和的脸上还是一副平静神色,“我不知道什么‘雍和’,我的名字叫寒夜。”
隔壁的福盈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说你叫寒夜山呢?”
雍和镇定地看着四周,“我们要谈一件关乎我们生死存亡的事,怎么允许旁边有敌人听着呢?还不断制造噪音让我们谈不下去?”
胡汉道:“就等你来,要杀他也好,要放他也好,得大家共同的意见才有效。”
“胡汉兄的意思是,你已经把我当成你们当中的一员了?”
“寒夜兄弟难道没有把自己当成我们的兄弟?”
雍和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从我过来找你们的那一刻,就准备以性命相托付了,也希望大家与我一起共谋大事。”
这时候,隔壁房间里的福盈又大喊大叫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好,共谋大事。”胡汉点头,突然看了一眼隔壁门的方向,“那我们第一件要讨论的,就是这个官府小兵,寒夜兄弟依你之见,我们是现在杀掉他呢?还是先割掉他的舌头?”
福盈听到这话,不禁感觉一阵凉风吹向自己的唇齿间,自知挣扎无用,反而冷静下来,一面焦急地四下打量着,一面静听隔壁的动静,片刻之后听到雍和的声音,“先把他……”
福盈大惊,雍和哥哥居然这么狠心?
接着听到雍和说:“嘴巴塞住,不然太吵了。”
胡汉似乎感觉很意外,“只是不让他说话而已?”顿了顿,他又说:“寒夜兄弟,我们今天相聚于此,便可互相信任了,谁之前没个亲戚啊,如果那人真是你的亲戚,你一句话,我们就放了他。”
福盈静静地听着,心里涌起一丝期待,不料另外一个奴隶大声道,“胡汉大哥,怎么可以放过他!就在刚刚,他还杀过我们一个兄弟呢,就在那边的巷子里!他官差的身份倒还可以原谅,但他杀我们兄弟,绝对不能放过!”
雍和的脸色有点发白,额头旁边的软发迅速被汗濡湿,又想到旁边的眼睛都在盯着他,强壮镇定,“杀,自然是要杀的,只是现在不能,他既然是官府的小兵,我们不妨一会儿从他嘴里套些有用的东西来,现在就请让他不要说话,不要听我们谈话。”
胡汉立刻吩咐,“去他的嘴巴和耳朵都塞起来,别妨碍我们谈正事,一会儿再收拾他。”
北国王宫里。
其楠公子刚从白陆王的书房里出来,脸色耷拉着。从雍华王朝裂疆而治到现在,整个北国经历着空前的内忧外患局面,而且一直没有突破口。自从上次白陆王率领一支军队前去突袭了南国一座城之后,那边突然变得格外安静起来,机关鸟来祸害北国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最近几日,更是一次都没过来,毫无疑问,这是风雨来临的前兆。
能想到的防御措施都做了,那边还没有任何行动,不如趁着这个空隙,全力清除内患。
其楠自一开始就参与了剿灭叛逃奴隶的活动,所以这内患清理主要由他负责,他派人将逃犯名录送往北国各城,还让画师绘制主犯小像。不过如此大面积的撒下捕网,仍然没有什么效果。福盈去的是密城。
这傻小子自告奋勇要去替他办事,只希望不要出什么纰漏就好。
“公子,有一只信鸽。”
其楠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奴仆手里抓着一只灰色鸽子,赶紧吩咐道,“快把它身上的信件取下来。”
一张小小纸条被包裹在一张薄薄防水油纸中,其楠迅速打开,短短两行字,读罢大惊起来,再次奔向白陆王的书房,“父亲,这一次有情况了。”
白陆王看过纸条,沉思起来,“密城是我北国一座边远小城,距离王都甚远,叛逃者选择那里藏身也不奇怪,只是我们不能率领王都大军前去剿灭,一路之中容易打草惊蛇。”
“那么,父亲的意思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福肥被一杯冷水浇醒,抬起头来,周围一片灰暗模糊,面前围着一圈人,脑袋被剧烈敲击之后的疼痛感还在,他晃了晃脑袋,视线清晰起来,正前面站着的不是雍和又是谁,他张大了嘴巴正要喊出“雍和哥哥”四个字,突然惊呆了,因为他看到雍和手里举着一把雪亮小刀,刀尖正指向自己。
“白陆王父子针对我们的计划和布局是什么,如实说来,可饶你不死。”
冰冷的语气,面无表情的脸,福盈好一会儿才接受了眼前这个人正是雍和哥哥,那个曾经带着自己和月华姐姐一起逃亡的,经常把好吃的分给他们的,雍和哥哥。不过福盈不怪他,甚至这种念头也没有,如果不是这一对前朝王室兄妹,自己小时候就死了。哥哥如今的身份,是叛逃奴隶中一个,而且还是附有小像的重犯,自己则是北国其楠公子身边的仆从。无论自己内心是怎么想的,他们的立场已经很鲜明了。
这条命反正是哥哥捡回来的,如果想要,就拿去吧。
福盈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只等那一刀落下来。
黑暗的房间,谁都不会注意到雍和的眼睛里,一层泪泽涌上来。自己的处境,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单枪匹马逃亡多年,只是荒掷了岁月,如今这样的混乱形势,再不搏一搏,以后更难有机会了。在这个计划中,两次为亲人所绊,上次是月华,不过她的身份不过平民,这些奴隶杀不杀她无所谓,所以自己可以顺利救下她,而这一次,福盈作为官差前来,又杀掉一个奴隶兄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的。
而福盈,是自己取信于众奴隶的一块试金石。
雍和还是想挽救一下,“快些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大家可不饶你。”
“我啥也不知道,只是一个前来跑腿办事的,他们的机密要事怎么会跟我说,喂,你们别杀我啊,我又不是什么人物,杀我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如果你们放了我,我回去在公子面前美言几句,兴许他就放了你们呢。”
胡汉哈哈大笑起来,“你回去美言几句,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如此说来,你的地位不低嘛,还说你‘不是什么人物’。既然这样,我们更要好好招待你了。”说罢,挥起手里的薄亮刀片,照着福盈的小腿就是一刀,声音恶狠狠起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们不会马上杀你,会一刀一刀慢慢结果你。”
福盈是个天性乐观的人,从小到大的流亡生涯,使得他明白人生如寄的道理,活一天就快乐一天,活一个时辰就要快乐一个时辰。他突然对着房间的一个方向大喊道,“你们总算来了!快来救我!”
房间里的众奴隶吓得大惊失色,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布局,这小兵是诱饵,于是纷纷四处查看着,两个房间里、窗户外面、不远处的房屋、小巷子……不过没有任何发现,才明白被这个胖乎乎的小兵给耍了。
几个奴隶照着他一通乱打乱踢,“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死到临头了,还跟我们开玩笑。”
胡汉又照着福盈的胳膊和小腿上捅了几刀,没有很用力,皆是皮肉伤口,但能够保证其疼痛度达到最大,“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那么就让你充分感受一下时间带来的痛苦。”
几刀之后,福盈的脸色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边滑下来,他用手去捂那些伤,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来,而且伤口太多了,根本捂不过来,他干脆放弃了,任由鲜血流淌。然后嘴里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来,“哎呀,刚才听错暗号了,我以为是公子派兵来了呢。不过不要着急,他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雍和不忍心再看下去,如果今天福盈一定要死在这里的话,不如趁早结果他,免得受苦受辱,他挥起了刀子,“你……”
福盈的眼神飘过来,又露出一个笑容来,很真诚的,像小时候得了糖果那样的笑,嘴咧得很开,一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刚才我是故意骗你们的,我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你叫寒夜是吧?我记住你了,我们家公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雍和亦闭上眼睛,努力忍住泪水,他明白福盈这样说,是在众奴隶面前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使得他能够最大限度取信众人,想到月华负气远去的模样,感觉这个小胖子果然比月华要聪明很多,如果能够一直跟着自己就好了,只是看来命运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雍和的刀子靠了过去,“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