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
桑酒酒2020-07-31 13:363,306

  “你们是谁……”

  月隐的喉咙已发不出声音了,苍白的嘴唇翕动着,眼神开始模糊涣散,他看到茶棚老板缓缓在他旁边坐下来,以一种平静的神态看着自己,仿佛在等待什么,他又时不时看一眼那个大臣,大约等待的时候有点无聊,他甚至把玩着那块碎衣袖。

  “他究竟在等什么……”月隐心里有一种更加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确在等着一件事,我也可以告诉你。”仿佛看出了月隐心里的想法,茶棚老板将身子探过去,低声在月隐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一瞬间,月隐的脸上呈现出死灰似的颜色来,之前心里仅存的一点期待,全都消失了。不知道这郊野之处,有多少座茶棚,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人,在走进这片郊野时,就没有发现,所有的茶棚都露出阴谋和暗杀的气息呢?

  目光移动不远处的大臣身上,他的脸色呈青灰色,眼睛也闭上了,大概已经停止呼吸了吧。不知道还有多久,也要轮到自己了。因为刚才茶棚老板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说的一句话是“我在等着你断气呢,那样我就完成任务了。”

  神思开始涣散了,胸腔到腹内开始燃烧似的痛苦,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那茶汤里放了剧毒吧?也或者是梅子酱里面。自他们踏进这郊野里,这些人的视线中时,就落入一场巨大的局里了。看来这一趟偷偷溜出宫,是很不利的,早知道如此,就让人给算一下,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突然把思路转回到织雪城红线居住的那个小山谷。如果一开始红线没有替自己占卜祸福,就不会一路那样小心谨慎了,也就不会惹人注意了,大概这场算计也不存在。细细想来,竟是那一场占卜所导致,然而即便如此,月隐还是不相信红线害自己,他还是觉得,如果命中有一个坎过不去,那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可是,究竟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月隐模糊的目光落回到茶棚老板身上,当然是乔装过的,一副市井小民的扮相,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出他的真正身份。

  茶棚老板又缓缓开口了,“虽然你快要死了,但我仍然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什么。”然后像是有点不耐烦似的,又开始把玩那块碎衣袖,“你一定非常好奇,你此刻这种情形,明明快死了,随便使点什么手段,你马上就会咽气,为什么我还要等你自己断气?这个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因为让你死去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任务。”

  月隐实在想像不出来,对方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他都要死了,什么计划又是死后可以实施的?他更加惊恐不已,只是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他不仅喉咙发不出声音,脸上恐怖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了。

  “如果父亲此时出现在这里就好了……”

  月隐再一次艰难地转过脸去,望向茶棚外的方向,但只见天地间一片炎炎日光,仿佛阳光在燃烧,这一年的夏季,实在是太热了呀。

  界河南岸的王宫里,这阵子始终都很喜庆热闹,因为孤身十几年的平界王,要续娶新王妃了,而这个新王妃绿丝,又是世间难觅的美人儿。这桩事情,无论是平界王为新任王妃而孤身十几年的痴情,还是新王妃的来历身世,这些素材,上至王宫下至坊间都是谈资。而两个当事人,也乐于听到周围讨论他们,反正别人要议论他们,也是阻止不了的。而他们自己,则常常在一处讨论婚礼如何办才更加热闹有趣。

  这一天他们坐在房间里,前面有三四个宫人在为他们打扇,温和而清凉的风阵阵拂面而来,他们照例讨论着婚礼的细节,绿丝说王宫里的红灯笼红绸带太多了,现在又是夏季,那样的布置看起来太热了,不如减少一部分。

  黑泽却不同意,“该热闹还是尽量弄得热闹些吧。你说的问题,是有办法解决的,比如我们可以从全国各地运来一些冰块,散放在王宫里的各个角落里。”说到这里,黑泽问旁边的宫奴,“公子已有五天不来信了,你用最快的机关信鸽传封信过去,让他那边也帮我备一些冰块,到时候一起运过来。”

  信马上就写了,信鸽也当天晚上就回来了,上面的回复不是月隐的,而是一位大臣的,“公子近日有事外出,平界王所命之事,臣下会张罗妥当,待公子回宫,我便让公子亲自回信问好。”

  黑泽抓着信,眉毛皱了皱,“想必是隔得远了,他没有怕处,就渐渐放松了自己,大概政务都甩给几个亲信大臣了,自己去外面玩。唉,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出来以后,黑泽突然感觉到一阵心绞痛,仿佛一根铁丝紧紧勒住心脏,又疼又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下来。

  “平界王怎么了?”旁边的宫奴见状,急忙跑过来问道。

  黑泽大惊起来,上一次这样无缘由的心绞痛还是十多年前,然后月隐的母亲就病故了,此时又出现这样的情况,莫不是……

  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的绿丝,她还在挑选着布匹,宫女们端来许多花色的布匹,她将一睦颜色深而浓烈的都拒绝了,基本上选的都是一些浅而暗的颜色。黑泽赶紧摇摇头,心里暗想道,“不会不会,她比任何人都健康,因为她身上的器官都是从自然里取材,不会自然衰老死亡,她可能会永生永世活下去,她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宫奴见黑泽脸色苍白,“要不给您唤御医来?”

  黑泽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单独待一待,绿丝姑娘也请回房间去吧。”

  两天以后,有紧急机关信鸽从北岸王宫里来,上面的短短一行字,让黑泽瞬间如遭雷击,“公子已殁,请平界王速来。”

  黑泽将每一个字都认真地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整句话联合起来又看了几遍,底下还有那边王宫亲信大臣的红泥印,那机关信鸽亦是平日里经常飞来的几只中的一只。然后他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不是眼花,整个人虽然如同虚脱一般,但还是佯装镇定,对着一众宫人吩咐道:“婚礼一事暂停,如今那边王宫里有大事,我得赶紧过去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目光,随即迅速低下头去,绿丝亦是一脸惊讶,然而她深知这场婚礼准备了太久,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这个男人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轻声问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管什么事,我或者能帮点什么。”

  黑泽一挥衣袖,“不必。”

  然后沉着脸色吩咐众人,“从上到下不准有慌乱和流言,朝中政务让平日几个老臣来主理,我一会儿写份名单,再去拿我的棨符来,我得去兵营里点一支精兵。”

  一路上皆是小心翼翼的。月隐刚刚成年,从前无恶疾,王宫又有那么多人精心伺候着,这样的环境下如果还有意外发生,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是遭遇了暗刺。他的心抽搐起来,手狠狠地攥紧了那封密信,直到汗水把纸张濡湿,然后成一个小团,他把它扔到河水中。夕阳在天边燃烧,河水浮着阳光,仿佛一堆碎金。黑泽的目光一直随着那些碎光闪动着,不知不觉间,眼泪滑下来。感觉到脸上有小虫子在爬动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多少年没有流泪过了。

  他急忙抬起衣袖将眼泪擦净。

  没有看到月隐的尸首,他便不相信这件事情。

  到达王宫里以后,一众大臣战战兢兢走过来,谁也不敢先开口,黑泽急得冲他们大吼起来,“公子呢!你们说话呀!”

  一个大臣声音带着哭腔,“我等也未见着公子,只是我等收到一个小包,以及一封信,公子大概是……是不妙了。”

  然后赶紧把一个布包呈上来,哆哆嗦嗦地打开。黑泽一看,里面蜿蜒着一束黑发,而黑发上有一支玉簪,一看就是公子平日里常戴的,还有一块碎衣袖,根据宫人的描述,亦是公子出门那日的衣裳花色。还有一封信,陌生的字迹,上面草草写着,“平界少主已殁,若想取得其尸首,请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做。”

  接着,那个递布包的大臣,便将月隐去织雪城,在回程之时送信回宫让人去接他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现在的情况是,不仅是月隐,还有五十个精装士兵以及一个大臣,都没有回来。说完之后,痛哭自责了一番。

  黑泽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封信上,因为那信的最后,竟然还有一个暗红色的手掌印,这样的氛围之下,红色总让人联想到鲜血,是公子的血手掌印么?不过随即他嗅到一股淡淡的酸气,于是将信纸凑到鼻前轻轻嗅着,然后眼里又迸发出一星点希望的光芒来,“这不是血,不是血!似乎……是梅子的汁儿。”

  那大臣附和着,“是梅子的汁水味。”

  黑泽把信往大臣脸上一扔,“那就是了!此信不是公子笔迹,上面的红色掌印是梅子汁水印上的,而且你们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尸首,为什么一口断定公子已经不好了!我且先查查,如果公子还好好的,看我不收拾你们!”

  “是,是,平界王息怒。”

继续阅读:第九十章 陷入漩涡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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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城织雪,有士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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