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收到白陆战场密信的时候,正在陪月隐练字,他的眼光果然不错,那个叫小清棠的少女,以她特有的天真无邪,温柔活泼,每天影响着月隐,现在的他,能够简直地与人对话,可以自己吃饭,以及写一些简单的字。
负责送信过来的侍卫说了两遍“战场急报”,黑泽都没有在意,在他看来,剿灭躲在山洞里的那支势力,那是十拿九稳的事,密信上的内容让他震惊又愤怒,“机关鸟群被毁,剩余五只,我等困于山洞复杂密道里作战,十分艰难,请救增援。”
那一刻,黑泽甚至有点不相信。
他决定立刻乘坐机关凤凰,前去察看。在回来的时候,他仅带走了机关凤凰,其余的机关鸟全都留下来守在逃生出口处。
黑泽准备出宫之前,有两个得知消息的大臣一致反对,认为前线吃紧,立刻发兵去支援便可,黑泽只需守在王宫里,日常处理政务便可,一国之主也无法将前线与后方都兼顾到。但黑泽执意要去,一来他不想听到白陆又逃走了的消息,二来他珍贵的机关百鸟竟然真的都被摧毁了吗?
这两样东西中的一样,都足以引起他的高度重视。
黑泽乘坐机关凤凰,大半天时间便由王宫里飞到这最北边的战场上,眼前的情景让他震惊,后山有火烧过的迹象,大部分的灌木只剩下黑乎乎的小木桩,而在沙石地上,散落着许多鸟形状的架子,有的已烧到看不清轮廓,轻微一些的则是烧掉了双翅,虽然身子能动,但无法再飞起来了。幸免于难的五只机关鸟儿,无目的地四处乱飞乱窜,在黑泽乘坐凤凰来时,仿佛飞蛾看到了光芒一般迅速飞过来,绕在凤凰周围。
而将领带着的那支军队,有一大部分人都杀进山洞中了,小部分守在外面,一部分在山洞外面,另外一部分在后山的逃生口那里。
黑泽让凤凰降落下来,在山谷那块最大的岩石上,先让一个士兵吹了一遍战斗的号角,然后大声说道:“所有人皆杀进去,见人杀人,见机关毁机关,不留一丝后患!”
守在山洞外面的士兵们得了命令,也杀了进去。
坐在凤凰背上的黑泽,观察着地形,一面思索着这里久攻不下的原因:山洞路径复杂黑暗,又设下无数防御机关,易守难攻。尤其是里面光线黑暗,对方熟悉地形并且能够适应黑暗的环境,因此自己的人攻进去了,即便是相当的实力,近距离打斗也是对方占优势。突然间,黑泽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轻轻拍了凤凰的脖颈,“去吧,哪怕掘地三尺甚至一丈,也要尽可能地摧毁这些山洞!”
凤凰得了命令,清啸一声,飞至山洞上方的低洼处,剩余的那五只机关鸟也一起飞过去,它们在地上又抓又刨,顿时山崩石裂,沙土飞扬。凤凰鸟的战斗力是惊人的,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有一处山洞的顶被刨开了。
白陆的几个士兵感觉到了身旁洞壁上有泥沙“簌簌”掉落下来,一抬头发现他们所站的这一间山洞顶居然没了,大叫不好,急忙往旁边的屋子逃去。事实上,这附近几间屋子的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感觉到了来自头顶上方的动静。白陆一时间脸色苍白,不得已,只好带着众士兵们最大限度地往后撤退。
福盈仍然守在逃生出口那里,这两天机关鸟群被毁得差不多了,不过随着机关鸟被摧毁,对方的士兵代替了机关鸟守在外面,如果想逃走须得大家互相配合着杀出去,只是白陆在前边的战况一直不怎么乐观,守了许久也没见他安全撤退过来。
又是一阵沙石崩落,大小石块纷纷从上面滚落下来,山洞的又一个屋子见了顶,六只机关鸟们继续刨抓着,它们力量强大,不知疲倦。
白陆停下了战斗,下了命令,“所有全速后退,沿途之中启动所有屋子里的机关,以及关闭所有的门。”
但这是极其危险的,如果此次没有逃跑成功,前方军队逼迫,后方逃不出去,他们的命运将是:全部困死在这里,或者全部被杀死在这里。
然而,这种自毁式的撤退,确实为他们赢得了一点时间,当白陆带着所有的士兵汇集到福盈这里时,黑泽前方军队还在那些屋子里奋力与机关相搏。所有人都看着白陆,这一刻,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白陆看了一眼福盈制造的小型机关器,还有一部分,当即下令:“所有弓弩手就位,开门,一部分人先出去,对方有什么动静,弓弩手立刻放箭掩护!”
大约七八个人试着走出去了,看着外面并无动静,便招手示意后边的人跟上去,大约近二十人走出去时,只听到一声叫喊,黑泽的军队一拥而上,于是又一场激烈厮杀开始了。
白陆大声命令着:“朝着一个方向杀出去!”
仿佛平地刮起一阵旋风,黑泽乘坐的大凤凰卷起大片风沙,朝着这边飞过来,那剩余的五只机关鸟亦迅速跟了过来,始终围绕在凤凰鸟的周围,黑泽高高在上,在地上的白陆抬起头来,曾经的南王北王,曾经的战友和敌人,彼此看不清表情和眼神,但心里的想法一致:此一战必除掉对方!
黑泽过来的时候,除了在还困在山洞里的士兵之外,其余的士兵全数围过来。
白陆看了一眼形势,迅速下了命令,“所有弓弩手就位,目标为那只机关凤凰!”
黑泽始终不急不徐,他高高俯视着底下,蓦然间眼角闪过无数丝亮光,然后许多铁箭“嗖嗖”地飞来。他不甚为意,那些精铁小箭对结构非常精密的机关鸟来说,几乎不起任何作用,尤其是这只身形庞大战斗力惊人的凤凰鸟,它还有敏锐的反应能力,便是此时,那一阵箭雨,凤凰鸟抬起巨大的双翅用力扑动,它们便被这翅膀带来的风给卷到了地面。
白陆命令弓弩手进行了第二次射箭。
然后结局一样,那只凤凰鸟总是能够在铁箭距离它的身体两尺左右时,迅速挥动翅膀将它们击打下来。并且,那一群机关鸟开始扑向人群,肆意扑杀众人。
形势对于白陆一方极其不利,再战下去,估计撑不过两个时辰。
更加可怕的是,那只巨大五彩的凤凰,竟然朝着白陆飞过来,不出片刻便来到他的面前,白陆正待逃跑,凤凰鸟的双足迅速抓住了他,锐利的爪刺破了皮肤,扎穿了血肉,可以想像,接下来它能够轻易将白陆撕成碎片。
有士兵拿着大刀挥砍着,试图把白陆从凤凰鸟的双足底下救出来,但一直没能成功。人群里的福盈看着凤凰背上的黑泽,想像着十几年前,他大概也这样带着一群人残害了自己的一家。于是悄悄指挥一个弓弩手,“用我方才给你的箭,朝着凤凰背上那个人射击!”
“嗖”的一声,一枝精铁小箭准确地射进黑泽的后背。
而此时,凤凰鸟有力的双爪根本毫不放松,牢牢抓住折陆撕扯着,身边的士兵一面苦苦与黑泽的士兵厮杀,谁也没有办法让白陆脱离凤凰鸟的魔爪。“嗤啦”一声,凤凰的一根足刺入了白陆的心脏。浑身是血的白陆停止了挣扎,“嘿嘿”一笑,“我本来打算和那个人同归于尽的……”
身上中了一箭,对于黑泽来说妨碍不大,他忍着疼痛,继续指挥着众士兵厮杀,黑泽冷冷一笑,“实力悬殊这么大,你还想与我同归于尽,笑话!”身上虽疼,但他完全可以忍耐,因为可以亲眼看到白陆死在眼前,以后漫漫王途,最大的忧患便没有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的时候,黑泽感觉到头脑一阵微微的晕眩,而从肩膀到手臂开始有微微的酸麻。
思忖了片刻,目光落到从他后背穿过前胸的箭头,然后脸色大变,“不好,箭上有毒!”
那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赶紧回王宫,因为不论是剧毒还是浅毒,王宫里的御医都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替他解决。于是在他意识陷入昏沉之前,迅速对着身下凤凰说道:“回王宫!”不久便昏迷过去,一头伏倒在凤凰宽阔的背上。
那个时候的黑泽,根本没有看到,一支小铁箭射中了凤凰的腹部,火石碰击之后,火苗“滋”的一声燃烧上去。
听到命令,五彩凤凰的双爪离开了白陆,用力一甩五彩的尾巴,然后翩然而上,那是百鸟之王,美丽骄傲,它飞翔的姿态不疾不徐,雍容华美。它飞走以后,那五只机关鸟亦纷纷离地飞起,紧紧围绕在凤凰周围。
福盈继续吩咐弓弩手,“射箭,让凤凰彻底烧起来!”
许多带着小型机关火器的铁箭飞向凤凰和旁边的五只机关鸟,火石“嗒嗒”相碰,迅速燃烧,高空的风加速了火的势头,不多时,包括凤凰在内的所有机关鸟被一团熊熊烈火所包裹。但凤凰依然徐徐而飞,姿态美好。凤凰虽然强大机敏,但毕竟是机关,没有独立思考能力,只会听命令行动,即便眼下大火燃烧,只要它们冲入河水或者瀑布,没多久身上的火焰就会熄灭。但给它下命令的那个人,此刻晕迷在背,无法说出一个字来,于是机关凤凰只能任凭身上的烈火尽情燃烧。那五只机关鸟亦不离不弃地围绕在凤凰周围,它们身上的火苗彼此蔓延,越烧越旺。
一片浓烈的火光,在灰暗天色里飞行,翻山越岭,飞向北岸王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