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身上有很多处伤痕,在御医的精心治疗下,很快就好起来。有一天能够下地的时候,他表示要去看一下月隐公子。
由一个小宫女带着,他走出了房间,穿过几道游廊,来往宫人都身着簇新的秋衣,阳光亦没有了先前的灼热,远处的花园里传来阵阵芬芳,这一路之中,红线在一路之中都在想像着月隐的模样,他其实也有点后悔,当初强行逆天改命,现在造成两个人的身心残缺。在月隐的房间外面,脑海里甚至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那本就是被上天收走的人了,不如顺应上天的安排,否则自己可能一直经历巫术反噬的痛苦……
“是这样吗?”
一个男子熟悉的声音传出来,红线惊讶起来,因为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声音应该是月隐的,但他摇摇头,当初那样的巫术之后,月隐虽然复生了,但智力只恢复到大约四五岁的水平,那个人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清晰条理的话来?
“对对,‘清’是一个水旁加一个青,这是我家酒馆的名字,‘棠’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花。这便是我的名字。你写得很不错了,来奖励你一块蜜枣糕。”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清脆而活泼的,红线有点好奇,让门口的宫人进去通报了一下,然后迅速走进去。月隐和一个身着浅粉衣衫的少女坐在桌前,他们的面前摊着一叠白纸,月隐手里拿着一支笔,眼睛看着白纸,还是那种不变的笑容,只是眼睛看起来亮了许多。而少女则时不时拿手指点一下纸上的字,评论着,称赞着。
“少主,别来无恙啊?”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月隐缓缓道:“红线公子来了。”
红线又是一怔,虽说现在的月隐说话缓慢,但是他能够根据眼前的情况,正常地表达,这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目测现在的智力有六七岁的模样。
月隐旁边那个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来,“少主有朋友来了吗?那我先回去了。”
在少女准备起身的时候,月隐突然拉住她的衣袖,“别走。”
红线一怔,眼前的月隐,在少女面前流露出来的依赖感,仿佛一个小孩与他的要好同伴,要时刻在一起,充分相信对方,这样美好的画面,像极了书里的美好爱情。
少女眉头挑了挑,侧过脸来,轻轻问道:“你是希望我留在这里,陪你们一起聊天,对吗?”
月隐对着她点点头。
这一幕,竟然让红线心里隐隐有点不舒服起来,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月隐不是应该询问自己是否介意吗?不过他随即摇摇头,这是一个用巫术力量强行留在世间的人啊,他能够正常吃饭说话以及活下去,还奢望那么多干什么呢?
少女回过头来,对着红线浅笑,“红线公子,本来我是应该回避的,但是少主让我留下来,实在抱歉呢。你先请坐,我来给你倒茶。”说着,少女从桌后走出来,轻轻拍了月隐的手,“你先坐会儿,我去给红线公子泡茶,一会儿就回来了。”
月隐这才让她离开。
这时候,连红线也不由得佩服这个少女的聪明,看到她的背影走远,红线才走近了月隐,“少主最近身体可好?”
月隐点头,“前阵子,浑身都疼,幸亏小清棠一直陪着我,否则我可能都快疼死了。”
他说话很慢,有点像结巴,但思路却很清晰,红线觉得月隐的智力不仅是七八岁了,可能有十岁左右的样子,他很想告诉少主,“你浑身的疼,不是那个叫小清棠的少女一直陪着你才不疼的,而是我身上的伤好了,你就不疼了呀。”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她叫‘小清棠’呀,看样子照顾少主照顾得很好呢,恢复的程度很喜人。”
月隐脸上的笑容永恒不变,“我会把她永远留下来。”
像是三句话离不开小清棠的好,这让红线有点难过了,明明冒着生命危险换血移寿给他,使他能够活下来的人是自己,大概除了自己和绿丝之外,没有一个世人明白他这样做的风险和痛苦。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当初愿意让少主复生,也只是希望他好呀,至于他喜欢谁感激谁依赖谁,那些有什么相干呢?
少主好就行了啊。
过了好久,小清棠才端着一只托盘走进来,然后把托盘轻轻放到桌上,把第一杯茶端给红线,把第二杯茶端给月隐,自己则拿起了第三杯茶。接下来,也没有聊什么特别的事,小清棠向红线展示了月隐的字和画儿,虽然都是孩童水平,但这种恢复程度,真的很不错了。刚刚感觉坐得乏味时,有宫女来报,说是平界王找红线。
“找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红线皱眉,“平界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只是一点,上次我为月隐公子所做的事,于身于灵损耗过大,恐怕无法再做第二次了。”
“那倒不是,我想请你占卜一件事。我有一个多年的老对手,他就藏在这世间一个地方,我一直找不到他,他却可以时不时出来制造一场暴乱,然后迅速逃走,我找了很久,但是他隐藏得非常巧妙,至今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知道你会很多种巫术,所以才想到这个点子,当然了,只是试试而已。”
红线一笑,“我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找到平界王所说的那个敌人。”
“我来跟你说一说我那个老对手的情况,他叫白陆,是前朝的北王,我们曾裂土分疆,以界河为界限,分治南北两国,他身材略微矮胖,脸上时常挂着笑容……”
红线摇摇头,打断了黑泽的话,“平界王,要占卜一个人的下落,您不需要跟我详细描述那个人的外貌特征和身份,您只需要拿着他的一件旧物,我用它来启动巫术里的追踪术,当然了,这样的事情有太多可能性,比如旧物太旧失去了主人的灵气,无法追踪,或者本身追踪到了,但他临时改变了居住地,我们找过去的时候没有人,等等。所以我还是要强调一句,我不一定能够帮您找到那个人。”
“旧物?”黑泽陷入了沉思,这可有点难办了,虽说这王宫原来是白陆所有,并且居住了多年,只是月隐搬迁过来的时候,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换掉了,黑泽命人去白陆从前的寝宫寻找白陆从前用过的旧物。
这一点场占卜,只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红线通过一方玉镇施展了追踪之术,结合着平界王朝的新地图,他指着一个小点说道:“这里,有烟火。”
其实黑泽也没有真的把希望寄托在这一次占卜上,只是寻找了那么久都毫无线索,什么样的方法都试一试罢了。黑泽从机关百鸟里选了一只老鹰,派它去了红线说的那个地方,不出三日,机关鹰便飞回来,口中衔着一块红布。
按照地方志记载,那本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植物极少,常年伴随着风沙天气,怎么会有一块如此鲜艳的红布呢?想来,这里定是有人居住了。
福盈和月华的婚礼,是这个小山谷的第一场婚礼,白陆作为主婚人,尽可能地让它喜庆热闹,而山洞外那些大红的喜结,一连挂了十天才取下来。有一户人家在取下自家红布的时候,发现有一块布被撕破了,看样子不是人为弄破的,从布的破损边缘来看,竟像是某类鸟爪的留下的痕迹,不过当时他也没有多想。
几天以后,一支军队踏进了山谷,那时候男人们都出去练兵了,女人还在做着洗衣做饭的琐碎事儿,有个女人正在洗头发,她把整个头都垂到木桶里,水桶的温水里泡着许多早开的小野菊,山谷里有许多道袅绕而起的烟火。
“果然有人!”这支由黑泽派出来的军队迅速包抄过去。
几个女人见状,一阵尖叫,仓皇逃回山洞,然后吹响了应急警报,声音一致的口哨迅速响遍山谷,不多久,一群身着粗布短衫的男子迅速跑回来,与这支军队进行殊死战斗。山谷里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黑泽会在他们最没有提防的时候杀进来,谁都不知道那只老鹰叼走的碎红布带走了山谷里的秘密。所有人退回到山洞里边,只能先防守再来决定接下来如何应对。
两方交战正酣的时候,一记清啼响彻山谷,一只五彩缤纷的大凤凰从天降下来,上面有一袭浓黑衣袍,衣袖和衣角在凤凰飞舞的时候猎猎作响。凤凰落在山谷里一块巨大山石上,黑泽依旧坐在凤凰的背上,他俯瞰着底下无数山洞的大门,大声道:“白陆兄,我找你很久了。出来见个面吧。”
突然间,几支铁箭从山洞里飞出来,直直飞向黑泽,毕竟那一袭浓黑衣袍太明显了,然而铁箭在距离黑泽还有几尺远的时候,凤凰展开巨大的翅膀,用力扇动着,所有的铁箭就被扫到了地上。
黑泽一笑,“白陆兄,看样子你并不想与我多说什么,唉,那我们只好用另外的方式来交流了,比如说,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