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遇在学校租的房子并不远,从H大走个十几分钟路程就到了。小区是多年前修的教师公寓了,看上去有些老旧,但环境很清幽,不时有老人相约着在跑步,锻炼什么的。
两人上了楼,九十平米的房子,在傅时遇的整理下,倒丝毫不显得逼仄。
桌上的那盆芦荟,正郁郁葱葱地生长着,为单调的房间增添了一丝烟火气。
不得不说,傅时遇对住处的眼光很刁。即使是在这样的老的公寓,他也能找到如此冷色调的简约装修风格,和他本人的气质极其相似。
任余年:“你都在外面租了房子,干嘛不直接搬出来啊?”
傅时遇一边翻出一次性纸杯,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做代理辅导员的时间只有一年,总要和大一新生多亲近些,才好带他们。我们寝室恰好就有两个,周围住的大多也是大一的,这样显得不太脱节。”
“你和他们也没相差几岁,怎么还有代沟吗?”任余年半开玩笑似地说。
傅时遇:“三岁一代沟,你不知道?”
他将水过滤,烧开,任余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便没再说话。傅时遇说这房子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但实际上挺干净的,连灰尘都几乎没有。
他从柜子里拿出来新的床单和被套,是纯白的颜色,任余年干脆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不断地喝着水。这种情况下的收留怎么看着也多少是有些诡异的,虽然傅时遇是个正人君子,可他今天还隐隐透露了他的心意。
可惜当时被人打断了,不然任余年肯定就同意了。
之后要找个什么理由答应呢?
这是个任重而道远的问题。
傅时遇将被套扔进洗衣机里,走出来时,已经脱下了外套。原来他里面穿着一件灰色毛衣,衬衫的领口叠得一丝不苟,搭配起来显得多了几分居家男人的味道。
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有不同的味道,像是一壶浊酒,初品时只觉得清冽辛辣,细细品来又有一抹淡淡的麦香,像是行走在江南小镇里,听一曲婉转悠扬的乐曲。又像是遇见了一本别有深意的书,总能从中悟出新的思想来。
任余年发现,自己对傅时遇的理解,正由浅入深,由表入里……
傅时遇忽地道:“我去买点宵夜,这是新毛巾,牙刷,牙膏。你如果要洗澡的话,就自己调水温,我带了钥匙的,先走了。”
任余年接过桌上的东西,看着傅时遇冷漠的侧脸,忽然觉得一阵暖心。
他帮她考虑得全面,知道两个人呆在同一个房间,就算是想洗澡,也总有些不方便。买夜宵,是避免她尴尬的借口吧?
今天上去在饭店炒了菜,下午又跑去看了灯会,出了一身汗,的确挺不舒服的。任余年也不扭捏,等傅时遇出门后,就去洗澡。
雾气氤氲间,她一想到这是傅时遇洗澡的地方,脸就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热水的温度熏的。
傅时遇回来的时候,任余年正准备吹头发。
他买了几只鸡腿,一点鸡米花和烤翅回来。放下东西后,他将雨伞撑在阳台上,看到她在埋头捣鼓吹风机,缓声道:“要不要我帮你?”
话语像是询问,可他却径直拿过了吹风机,细心地吹起头发来。
修长的指尖轻触着发丝,捻起一缕,缓缓地移动起来,时不时碰到任余年的耳朵。傅时遇不经意间瞟到她的耳朵,透明的耳骨带着微微的红,看上去可爱极了。
她正襟危坐,状似认真地看着电视,实际上估计是走马观花眼前过罢了。
他心里的那团柔情被她搅乱,竟没忍住轻笑出来,笑声酥酥麻麻的,随着吹风机里的温柔的热风掠过耳边,带来一阵颤栗。
任余年根本不敢细想,那热风究竟是他的呼吸,还是吹风机里柔风。
傅时遇吹完后面的发丝,挪了下位置,微微弯下腰来,手指一撩,就将她的刘海撩了起来,放在手心,慢慢地吹。
因为那个动作,他挡住了她的视线,连电视也看不成了。
只要稍微抬眼,就会撞入他深沉似幽潭的视线。他的眉色很浓,在灯光下多了份凌厉之感,本就深邃的眉眼像是漩涡般诱人沉醉,英挺的鼻子像是要碰上她似的,任余年僵直了脊背,连呼吸都要小心地控制。
傅时遇吹好刘海后,顺手捋了捋,指尖难免碰上任余年的额头。
见她那副僵硬的表情,他玩笑似地笑了笑:“怎么?害羞了?”
“你吹头发这么熟练,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情?”任余年想到这里,没由来地冒出一股醋意。明明连名分都还没有,却先入为主地占了那个位置,理直气壮地问出这个问题。
傅时遇将吹风机的插头扯了,嘴角微弯的弧度像是带了一抹痞味,反问道:“你是出于什么身份问的?”
这一问倒是把任余年给问住了。
“朋友不行吗?”
“朋友问这个,似乎是有些僭越了吧?”傅时遇从抽屉里翻出一次性手套,递了一副给任余年,眼角的笑意收敛,清俊的眉目似是带了点怒意,平白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这个男人本就该是这样冷冷清清的,似乎刚才的和善和痞味都是错觉。
任余年也没有仔细推敲,一下子有些慌乱了,局促道:“不好意思……”
傅时遇看着身旁的小饭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本想挖个坑等她跳,结果他发现,他还真是高估了任余年在这方面的智商……
这家伙已经傻到了连坑都找不到了。
傅时遇拿出一小块炸鸡腿,递给任余年,状似漫不经心地给她分析:“作为普通朋友,都是不会问这个话题的。男性朋友不行,女朋友倒是可以。”
任余年眼里似有星光:“那我可以做女朋友吗?”
闻言,傅时遇怔愣了半刻。
电视上正播放着某种饮料的广告,男女主甜得腻人,窗外似有风声,墙壁上的画像是一瞬间重获生命,灌木在傅时遇眼中疯狂生长。世间万物在他的感官里,都变得无比清晰,在那短短的半秒,傅时遇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任余年起初没有答应他,他本想从长计议。她在前面跑,他就在后面追着她跑,直到他早了一步,跑到她前面,一点点挖下坑,让时间去慢慢感染她,再到合适的时机一举擒之。
这家伙有时候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问住了。
他沉寂了二十三的心,在这一刻,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而剧烈地颤动起来。
滚烫、炽热,又煎熬。
在遇见她之前,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所有的柔情缱绻都因她而生长,他发现自己也不似想象中那么孤僻,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句话说得没错: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所形容的,也就是任余年了吧。
这一生,只能遇见一次,并为之惊艳的人。
任余年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后,忐忑地等着傅时遇的回应。
她心跳如擂。那时候她才发现,原来真正告白的时候,是不会想很多东西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心里都停在了当下,细心捕捉着那人神情上的细微变化,一点点都足以让她的心如海潮翻涌。
傅时遇捏在手中的鸡腿倏地换了方向,转瞬到了任余年面前,眼眸中藏着一抹温润的浅笑,好似一个文质彬彬的绅士。
可这个时候变成绅士,可不就是给她发好人卡吗?
任余年抿唇,别过头去,“我自己可以拿。”
“那我偏要喂你呢?小女朋友。”傅时遇倏尔一笑,炸鸡腿诱人的香味将任余年肚子里的馋虫给悉数勾了出来。
一整天都在折腾,她本来就饿,再加上傅时遇又这么秀色可餐,任余年的大脑瞬间有些混沌。下意识张口,就咬了肉香四溢的鸡腿,表面炸干的面包糠簌簌而落,将傅时遇打扫干净的地板留下一片残渣。
她晶亮如小鹿般的眼睛盯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们两个这算是正式在一起了?
那一刻任余年才知道,原来人在极度欣喜的情况下,是很淡定的。她甚至想跳起来,在大脑里开party,趴在窗口大吼一声,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能颤抖着咬下鸡腿,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开心。
傅时遇喂完任余年,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咬过的位置上,眸子里的颜色晦暗不明。
他迟滞了半刻,便就着那里咬下去。
藤椒的味道和着鸡肉的香味,在唇齿间蔓延,浓香的肉味中,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嗅出一股源自任余年身上的淡香。有点像牛奶的味道,又有点像紫罗兰,清淡优雅,总能让他沉醉其中,再难自拔。
傅时遇压抑住心中的那抹悸动,深吸了口气,平复早已翻涌成河的心。忍不住想逗逗她,低声道:“刚才的问题还没有说完,不过看在现在你有资格知道答案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还是我的小侄女。”
他发出一声轻笑,像是恶作剧得逞似的,笑意盈盈地等待着猎物后知后觉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