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谷眠2020-07-31 13:343,770

  任父的决定来得突然,行动力却很高,初二那天去给祖先扫了墓,在家呆了两天就搬过去了。海南的房价高,任父选择的地方比较偏僻,买了套套四的二手房,面积和环境自然比不上在老家的,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也并不觉得不舒服之类的。

  任余年想着,既然都是到陌生的地方,不如真正离开家,独自一人在外面闯荡一番。她虽然是女孩,但父母终究会老的,也不能永远呆在家里。

  几番思量之后,任余年去了C市,很巧合的是,在和师父的一次聊天中,她意外发现师父一家人也搬去了C市。原来是刘师父的儿子回国,在C市定居,就把老两口接了过去,那边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空气环境也好。

  任余年刚来C市,人生地不熟的,刚找到租房的地方,正处在投递简历的状态。刘师父忽然问她:“既然你没有心仪的公司和职业,不如去微澜居?当初我看你这小姑娘很有灵性,既然机缘巧合下发展到了现在的状态,去试试也挺好的。”

  微澜居全国连锁的茶楼,虽说是茶楼,却高手云集,包含各类吃食,就连任余年这个行外人,都知晓微澜居的名号。不少外国人初来中国,大家推荐的第一位也是微澜居,这里不仅汇聚了全国的特色美食,还有厨师们的推陈出新,创造出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且每个季度必定更换。

  记得有一句玩笑话是这样说的:“就算是天天去微澜居,也很难吃重样的。”

  当然,它在业内享有这么高的赞誉,自然会有无数的人挤破了头也想进去。就算是烹饪专业毕业,或者在各地小有名气的厨师,也未必能够进微澜居,更别说任余年这个学旅游专业的,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

  任余年有些忐忑:“师父,以我的水平,怎么可能去微澜居呀,就算是去当服务员,估计也够呛。”

  刘师父哈哈大笑几声,师母则接过话筒,笑眯眯地说道:“你师父尽卖关子,他跟微澜居的老板是故友,当初在某一年的厨神争霸赛上认识的,两人二十多年的老故交了。老方总是嚷嚷着让你师父推荐几个学徒过去,偏偏你师父又不收徒弟,H大的那些学生就业,他也一点都不掺杂的,老方总念叨着,说他不厚道。”

  刘师父的声音插了进来:“哎?我可没说不推荐啊,那老家伙就想蹭我的名号。”

  任余年被两人的争论给逗笑了,师父师娘间的相处方式总像小孩,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红了脖子眼,转眼又能笑到一块,日子过得简单又快乐。

  刘师父:“没有难不难,只要你想,师父就推荐你去,老方那人指不定还怎么高兴呢。”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落在任余年面前,她没理由不抓住。更何况师父又对她抱有那么高的期待,任余年心中的那股子韧劲就像是被导火索引燃了般,激励着她、如同潮水一般推着她往前走。

  人们也常说,大学的时候学的专业未必和未来的职业有关系,它只不过是多了一种选择的机会,而不是让你的人生变得狭隘的阻碍。

  任余年心中已有决断,“那辛苦师父帮我联系了。”

  听到任余年同意了,刘师父和师母显得比她还开心,当下就热热闹闹地帮任余年张罗起来了。老两口只有一个儿子,却很喜欢女儿,也是真心将任余年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有了刘师父帮忙,任余年没多久就收到了微澜居的邀请。

  老方亲自将她交到高级厨师的手里,嘱咐道:“咱们这又多了一位新人,大家以后多多帮助,争取早日转正。”

  他看向任余年,眼里都是赞叹之意:“老刘介绍的人不会错,这么多年了就给我推荐了这么一个,真不容易啊!”语罢,他又对任余年小声说:“你回去之后帮我劝劝那老家伙,让他多带几个学生过来。”

  任余年微笑着点点头。来之前她还有些紧张,想着自己没什么实力,算得上是‘走后门’进来的,会不会跟不上节奏,被别人排挤之类的,不过显然是电视剧看多了的缘故,任余年想象的那种如同谍战片的画面并没有发生,更多时候都是大家客客气气地让她帮忙切菜,或者让任余年学着雕刻。

  老厨师最开始就扔给了任余年一堆萝卜,说:“做我们这行呢,最重要的就是刀工。雕刻一定要好看、精细、美,虽然我话说得糙,但理不糙。我八岁就开始跟着我爸学做菜了,第一步也是雕刻,只不过那时候穷,雕的是红薯,软硬度的差别会大些,不过没关系,你慢慢来。你就先雕一朵花出来吧。”

  有稍年轻一点的男生笑道:“王叔,你不上手教,她又不是专业背景出身,难道要自个琢磨吗?”

  王叔愣了愣,“你来你来,我都差点忘了。你们年轻人沟通相处也要容易些。”

  任余年抬眸,就看到了那位戴着厨师帽,唇红齿白的俊秀男生。他的眉眼很干净,并不清秀,却无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好像只要你静静地看着他,他就会对你露齿一笑,如同山间清晨的浅淡雾气,连绵的翠竹笼罩其中,连呼吸都是清香、干净的。

  田长青走了过来,向任余年珍重地鞠了一躬,笑容标准又灿烂,“你不用紧张,虽然我们年龄可能差不多,但这里大家既是学徒也是师父,每个人的身份都挺平等的。我叫田长青——”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小牌子,“喏,一目了然,虽然你一看就知道我的名字,但还是做个自我介绍比较好。”

  “以后请多多指教。”任余年也伸出手,向他鞠了一躬。

  田长青没有回握,笑道:“不用做的那么正式。”

  任余年的脸上有些尴尬,将手收了回去,忍不住想,是她太冲动了吧。田长青见状补充道:“我刚刚处理过腌肉的,虽然戴了手套,但工作期间握手还是不太好。”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吧。当你手里有一整根白萝卜的时候,要粗略估计一下你的食材大小,长度和宽度,在脑中进行大体上的切割,比如这个,长约十五厘米,直径六厘米,大约可以雕三朵花——牡丹花是比较常见的,如果是其它的花,则能更多些。”

  田长青讲东西的时候很细致,说话的语速适中,声音如同水滴落入瓷碗中那样清脆,让人不觉得枯燥。

  他一边解释,一边向任余年加以示范,这样学习下来,一点也不觉得枯燥乏味。

  事实上,任余年并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不是有天赋,只是做菜的时候,她的心就会变得很平静。好像专心做着眼前的事,看着手中的食材一点点被创造出不同的东西,脑子里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当下所有纷纷扰扰,都化作过眼云烟般,真正清晰真实的,就只有烹饪中的烟火气。

  是那样细腻而真实。

  微澜居的员工福利也很好,任余年每天奔波在酒楼与租房之间,几个星期下来,也并不觉得累,反而被生活填满地很充实。

  每一天的阳光都仿佛有着不同的味道。

  只是,她仍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傅时遇。而她不知道的是,傅时遇那边,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天参加花花的婚礼,傅时遇本就是匆忙赶来的,被任余年刺激之后,他就像是跟自己置气的,当夜就开车回去了。

  有高速路他不走,非要往没什么人的山路走,虽然是晴天,但连续的疲劳驾驶加上崎岖的山路,傅时遇又挑的是夜晚前行,夜晚开车的时候不小心翻车到了山沟里。

  幸而那地方不算高,傅时遇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手腕的神经留下了后遗症,不能再进行高强度的劳作。而麻醉师这个职业,显然也不能再继续了。

  傅时遇的腿部骨折了,打着石膏在病房里呆了将近半个月。傅母每天熬了鸡汤和各种饮品给他送来,脸上的神情又嗔又心疼。

  “你去见了任余年吧?”傅母一边将鸡汤舀出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的儿子她最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他就比同龄人早熟,基本上没放父母操过心,在感情上的经历也是一片空白,这也意味着他初尝情爱滋味时,会比常人来得猛烈。

  “她既然那样躲着你,你又何必去找她?我承认,这小姑娘是挺不错的,但世间好女孩多的是,又不是非她不可了。再说了,她们家发生了那种事情,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哥哥。你看她又是怎么对你的?只会一味选择逃避,照我说,这样的女孩分了就分了。”

  傅母的手覆在碗沿,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才端过去喂他:“把她忘了吧,时遇。”

  傅时遇一言不发地接过碗,他右手受了伤,不能动弹,这段时间却也不闲着。总是尝试着用左手喝汤、写字,他让傅母帮忙带个本子来,傅母起初不愿意。傅时遇固执坚持的样子像极了傅父,作为母亲,她看着他的职业生涯还未开始就已经走到了尽头,心里的痛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她们的家庭起初是那样的和谐美满,却在短短数月内,遭受了这样多的变故。命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她们重创,这些天来傅母看到的,总是失望多过希望。

  她每看到那一幕,眼泪就总是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但她不能在傅时遇面前表现出来。

  所以她只能不断地减少停留在医院的时间,让傅时遇自己一个人慢慢练习。在病床上呆着的大半个月,傅时遇终于可以用左手写简单的字了,有次医生进来换药的时候看到了,说:“傅先生为什么要练习左手写字呢?右手还是可以写字的,像你们年轻人弹弹吉他,做些简单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傅时遇淡淡抬头,“我只是无聊。”

  医生笑道:“你这股韧劲儿可不像是无聊。”

  傅母叹了口气,“他以前是麻醉师。”

  医生抿了抿唇,没说话,空气中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重。

  傅时遇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好像浑身的遮挡都被撕扯开来,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任人宰割。

  医生检查完毕后,向傅母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准备离开。

  傅时遇忽然问:“医生,你刚才说,可以弹吉他吗?”

  医生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笑着点点头:“嗯可以,钢琴也可以,但是强度不能太高。”

  “好,谢谢你。”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连傅时遇自己也不知道。

继续阅读:第七十六章 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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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年漫漫,落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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