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遇从老爷子那里回来后不久,法院就开庭了。那天任余年并没有到场,只有任父和许灵到了,而这边,傅母和二叔还有傅时遇也到场了。
傅母请了一位相当有威望的律师,而任父他们为了儿子的后半生,也斥了巨资找了位挺厉害的律师,现场双方如同高手过招。
判决书下来后,任旭被判会过失杀人罪,被判为无期徒刑,终身监禁。
傅母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任父想请她吃饭,并向傅家赔罪,傅母拒绝得干脆,完全没给任父任何说话的余地。
倒是傅时遇扶住了任父,看到他那副面容,心中涌出一抹慌乱,他终是问出了口:“任伯父,您有任余年的联系方式吗?”
“她这些天都没跟你联系吗?”
傅时遇:“她将我拉黑了。”
任父沉默了,也总算明白任余年这些天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了。有时候家里到了饭点,任父给她打电话,也总是接不通。
“我回去和她沟通吧。”
傅时遇想着,这一沟通不知道要多久,当天就买了机票,准备同任父他们一同回家。
没想到医院里出了事情,有两位麻醉师请假回家,医院里急需人才,只好派傅时遇回去上班。
傅时遇所在的科室总共就五名麻醉师,有两位请假的话,医院里根本忙不过来。
他也因为父亲的事情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再不去也的确说不过去了,更何况主任总是提携他,有意重点培养他,于他有恩,傅时遇更不能在关键时刻泼冷水,于是当天改了签,又回到了医院。
那几天他几乎是昼夜颠倒地忙,每天回到家里倒头就睡,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都是一边看病人的资料,一边点了外卖匆忙吃完,洗了澡就已是深夜了。
任父说要帮他向任余年沟通,也没了消息,像是石沉大海吧,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是不是都在可以避着傅时遇。
傅时遇去父亲所在的医院取回他的遗物时,无意间听到几个护士在闲聊。
“傅医生那么负责任的一个人,居然是被病人杀死的。唉,又是一起医闹……”
“是病人吗?”
“对啊,就是那天来看诊的,似乎是说自己家里没钱治病,想要让傅医生拿出点钱给他,正常情况下,谁会同意这种道德绑架啊,傅医生拒绝了。然后那人就闹了起来,说自己是傅医生的私生子,闹得可大了,最后还是保安拖走的。”
“原来就是那个人,我说傅医生他们夫妇明明是模范夫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人心险恶啊……”
“是啊,有时候谣言散布起来容易,对于当事人却是巨大的伤害。唉,傅医生可是我们医院的专家,他都走了,我们这些新来的护士,很难碰到他这么好,又愿意倾授知识的人了。”
“别说了,这种事情,三分看命,七分看整个社会的态度了。不过犯人还是抓获了,也算是能够还一个公道吧。”
傅时遇抱着一箱子东西走了出来,那几个护士见到傅时遇显然愣了一下。
傅时遇和傅医生面容极其相似,完全就是他年轻时候的翻版。所以她们只反应了一会,就知道他是傅医生的儿子,连忙散了。
傅时遇抱着箱子的手缓缓收紧。
他这时才明白,原来很久之前,任旭就来父亲的医院闹过了这么一出。而他的父亲一向心软,想必是将之压了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一步步的宽容,也是将自己推向死亡的铺垫。
世间之事,若仔细追根究底,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巧合。
是所有的事情都面临无可救药的溃败。
*
傅时遇解决完大部分事情,又请了三天的假期,给任父打电话,却发现他已经换了号码,那头根本无人接通。
傅时遇除了任父的电话,也没有留存其它人的。
来到任余年的家门口,才发现她曾经在阳台养的桔梗都已经枯萎了,光秃秃的泥土裸露在阳光下,窗栏杆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浓重的水痕也像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傅时遇的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匆忙爬上楼,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应。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想着他们是不是刚好出门了。安慰自己说,桔梗只是过了季节不得不枯萎,他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了正午,都没人会来。
任家对面的住户看到傅时遇,出于好心,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新搬来的吗?”
傅时遇抿唇:“之前住在这里的这家人搬走了吗?”
“是啊,半个月之前就搬走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你是找他们的啊,我还以为你是新搬来的。”
傅时遇:“可是这里的房子不是她们自己买的吗?”
邻居笑笑:“小伙子,有房当然可以卖了?我们这个地段的房价近几年上涨得很快,边上又修了地铁,人家在玖仟还有房子,卖了这里换了钱,去那边住多划算。”
“他们现在在玖仟吗?”
“具体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傅时遇拿出手机,“那您能给我一下这家人女儿的电话吗?”
邻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陌生人还能这样要电话号码,万一你是变态怎么办?”
傅时遇脸上有些无奈:“我是她的男朋友。”
谁知邻居一笑:“别开玩笑了,男朋友哪有不知道别人搬家了,再说了,我都从来没见过你。人家女孩子挺优秀的,追她的人不少,虽然你长得挺帅,但这样也不太好吧,我不知道。”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傅时遇无力地依靠在门边,重重地锤了一下门框,她们去年贴的春联还没有撕,泛出淡淡的黄色,有一处尖锐的纸板突了出来,刺痛了傅时遇的手掌,他却浑然不觉。
他自嘲似地笑笑,是啊,他考虑了这么久,处处为任余年着想,而她呢?
从知道了真相起,就处处躲着他,现在又开始逃避,连任何机会都不给他。
任余年啊,你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绝情呢?
为什么他……怎么也做不到呢?
傅时遇找不到任余年,只好她邻居说的玖仟去碰运气。可是他低估了这座城市,哪怕只是小小的地名,也那么大,那里地处商业街,繁花似锦,来来往往的人流量也大,要找到一个人宛如大海捞针。
傅时遇在街中央守了一天,久到筋疲力尽,也没有捕捉到任余年的踪影。
事实上,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任余年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他。她本来是要出门买菜的,傅时遇长得又高,浑身又仿佛自带气场,周围的人路过都是频频回首。
她毫不费力地就看到了他。
任余年在想,他是在等自己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想冲上去找他了,然后扑在他怀里,将这些天的痛苦通通倾诉。
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是她先拉黑他的,为什么又要低声下去地求他?
再说了,傅时遇现在……应该更恨自己了吧!
如果说最开始是晚上的情绪泛滥,致使她一时冲动,那么现在,她的内心则充满了犹豫和恐惧。
这个时候,许灵给任余年打了个电话,说她已经在小区门口买了菜了,让任余年赶紧回来。
任余年狠心,转身匆忙离开了。
傅时遇不知道这些事情,等到下午,他实在没有精力,就回到了酒店,在一次性浴缸里泡了许久。
第二天他还是照例在那里等了一天。
最后他也没能任余年,为了工作,也不引起傅母的疑心,傅时遇一大早就回到了B市。
他给了自己三天,却还是没能等到一句解释,或是一个拥抱。
任余年去原来的公司辞了职,决心再也不要回到B市,碰上花花发的消息,说她和男友要结婚了,打趣地说:“可以带上家属哦,看在你们俩颜值都很高的份上,可以给我撑场子,份子钱就可以只给一个人的啦!”
任余年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我和他分手了……”
她嗫嚅了几下嘴角,才恍惚间想起,她拉黑傅时遇拉黑得匆忙,也没有跟他说分手的事情。不过她的态度,傅时遇应该能够明白吧?
只是……她真的没有勇气亲口和他说分手。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后悔。
花花那端沉默了许久,似乎似感受到了任余年低落的情绪,没有再继续追问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调转了话题,说了些其他有趣的事,也说了自己和男友的甜蜜搞笑日常。
挂断电话时,任余年嘴角都染了笑意。
却在一瞬间又淡了,演变成了一丝伤感。
花花是她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她一生唯一一次的婚宴,任余年当然要去。
办理辞职手续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她的前辈惋惜地说了好些话,最后也没再挽留,只说任余年要是回来的话,她第一个给她写推荐信。
任余年不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却润湿了眼眶。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有些人看似总是折磨你,不断地给你使绊子,让你人生中的某段时间过得匆忙又烦躁,却是在磨炼自己。
人是个复杂的生物,只有深入剖析内心深处,才知道谁是真心为你好,而谁又是温柔乡里阻止你前进的磕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