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月灵机一动:“你们这能不能以物抵物呢?”
掌柜说:“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了。”
“我这有把匕首。”易铭迅速翻找贴身的匕首,然后像个交换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样高举手中黝黑的利刃。
易铭突然感觉小臂有种被绳索下拉的束缚感,回头发现她正拉着自己的手臂,“齐瑶你干什么?”
齐瑶皱眉说:“你疯了吧,换那个干什么?”
“反正以后我又用不上了,留着干嘛?当纪念品吗?”
“那也不能卖了啊。”
“我说能卖就能卖,”易铭看向桌子上布料精细的黑衣,“我不止要卖这刀,我还要卖这衣服呢。”
“掌柜的,你看能抵多少钱?”易铭把匕首卷入黑衣里,走到掌柜身边递给他。
“你这匕首看着不像凡物,但我不是铁匠,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掌柜握在手里比划两下:“也就值个四十两吧。”
易铭一阵失望,齐瑶拽着他的手,轻声说:“走吧。”
掌柜忽然在身后发出一声惊呼,他凑近眼睛仔细凝望,一手捧着一手来回抚摸,那神情像是摸着稀世之宝般。
“不过你这件衣服倒是质地不错,看样子是天蚕丝,这种高质量的绸缎穿在身上不仅冬暖夏凉而且普通的刀剑还很难切开它,不过看这丝绸的年份应该挺久了,大概也能值个七百两吧。”
易铭暗自窃喜,没想到师父以前给准备的衣服这么值钱。
易铭重新拿起那件长裙红服塞进布袋中,然后不再脱身上的红衣,直接走出房门。
“走吧。”
他牵起齐瑶的手,像个孩子般高兴。
苏雨月默默地在身后跟着,她现在特别后悔答应出来逛街,这分明是她一个人的散步。
“如果客官还有这种衣服,本店一律收购。”
易铭回过头对着衣店掌柜很认真的说:“有倒是有,是小号的,但我取不出来,衣服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掌柜听到这话,露出一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阳光明媚的太阳照耀着大地,如此公平,每个人都有被它照耀的权利。
正如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时光,即使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是有的。
而对于易铭来说,没有比现在更值得快乐的,以后也不会有。
屋子从来没有比今天更漂亮过,大红灯笼高挂一排,蜡烛燃烧成心的模样。
半个墙壁大的红囍字,随着烛光映的整个房屋熠熠生辉,顶上精雕细琢的桤木瓦片如同流光溢彩的星灯。
而站在中央的人儿,穿着红衣裙,沐浴在所有光华之中,甜美安宁地笑着,红扑扑的脸颊像得到糖果的小孩一样可爱。
记忆中易铭第一次穿这么鲜艳的红衣服,他摸着红色的绸缎,忽然觉得格外温暖,像是触摸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周围除了苏雨月没有其他人,两人安静的婚礼,像一场无声的梦,又恍如虚假的幻境。
齐瑶笑着向易铭招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易铭如梦初醒,快步走到齐瑶身边。
“主持人,快开始吧。”齐瑶对瘫坐在椅子上一边吃零食一边似哭非笑的苏雨月说。
“我不会啊。”苏雨月嘴巴吧唧个不停,粘稠的语调连接牙齿。
“那你会什么啊?你不能只吃东西不干活吧。”
“我会当伴娘。”苏雨月没心没肺的说。
齐瑶翻个白眼,焦急的抓着头发,一脸怎么办的表情。
“我们不需要主持,”易铭轻声说:“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婚礼,有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易铭轻抚齐瑶的肩膀,脸庞忽然浮现一种认真的表情。
“齐瑶,”他目光来回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冷冷清清的客桌,凄凄嘁嘁的房屋,半响才说:“嫁给我你后悔吗?”
“废话。”齐瑶拿小拳头锤了一下易铭的胸口,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的语速。
易铭读懂了她的眼睛,随即笑了。
易铭后来同样没有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陪我一生一世吗?
愿意风雨无阻不离不弃吗?
因为这些都是废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场面话,而对于两人来说,所有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就是我愿意,死也愿意。
“易铭,你爱我吗?”齐瑶凝视着易铭眼睛,认真的问。
“你这也是废话啊。”
“不一样。”齐瑶轻声说:“我就是想听听你亲口说。”
易铭挠了挠头。
“快说啊……”齐瑶晃着易铭的手催促。
易铭瞄了瞄苏雨月,意思说有人在。
齐瑶不管不顾他的眼神,怒目圆睁的瞪着他。
“我耐……你。”易铭拉长腔,语气像小时候摇头晃脑的书童。
“耐你个头啊……是爱啊。”齐瑶摇头扶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爱你。”语速唰的一声,像闪电一样霹雳而过,没有丝毫停顿卡壳。
易铭别过头,脸颊迅速涨红。
天啊,好羞耻。
“没听清楚,在说一遍。”齐瑶俏皮的说,神情像一个调戏良家妇男的女流氓。
不是像,本来就是。
易铭像鼓一样迅速摇头:“不说了,坚决不说。”
齐瑶突然探身靠近,发间的簪子凉凉地贴在易铭的额头上,她踮起脚尖,闭着眼睛,嘴唇合上了易铭的嘴唇。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齐瑶对易铭的动作变得超乎想象般大胆,仿佛认定了你是我的男人一样,上手就摸,上嘴就亲。
完全视苏雨月为无物。
易铭好像还没从原先那个羞答答的角色中转换过来。
一脸呆懵的看着齐瑶对自己动手动脚。
而今天的苏雨月也异常安静,她就像狂欢夜里独自孤单的鬼魂,她想杀人却又喜欢他们快乐的样子,纠结又矛盾,她明明是来当伴娘的,可她的身体却沿着背叛的河流向下游拼命奔跑。
她和他们,三人中,她因为深埋河底的秘密而被抛弃。
易铭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深藏的歉意和眼泪。
“苏雨月,快过来把这个女流氓拉开啊……”易铭一边用手抵挡齐瑶的进攻,一边大喊求救,可语气之中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幸福和快乐。
苏雨月只是笑,僵硬的扯着嘴角笑。
她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个人,安静无言的微笑,却也是种歇斯底里的微笑。
你们为什么一点警觉都没有?
你们马上就会死掉的。
你们就那么相信我吗?不知道人心险恶吗?
耳边时刻传来俩人的笑声,像风中的铃铛一样,欢快清脆,在苏雨月听来却犹如悬在心脏上的一把刀,来来回回地磨着,尽显枯燥和烦闷。
别这样笑了,你越是这样笑,我就越是觉得残忍。
无知羔羊所发出的最后一声欢笑,连狼都觉得可怜和残忍。
天好像更加冷了。
遍地的枯草蜷缩成干瘪的白雪。
雪毫无征兆的飘零下来。
易铭笑容浅显的凝在脸上,慢慢淡化成一片白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心慌,只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有一种危险的预感,易铭环顾四周,周围却仍然如往常般安静祥和。
可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了。
特别特别、无比重要的东西。
它好像会永远消失,就像微风中飘散的绫罗,永远地消失在易铭的身边。
像是为了应证他这种想法,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又传来几声,轰隆隆的,排山倒海般响过来,越来越近,最后几秒钟那种声音犹如在耳腔里炸开一样。
“齐瑶。”易铭轻声喊她的名字。
“嗯?”齐瑶抬起头,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黑的发亮,像吃东西的白兔子一样。
易铭无声的口语,嘴型印证着两个字,快走。
来不及反应,齐瑶终于察觉到了门外危险的气息。
像是短暂的几秒之后,又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般的长镜头,门前黑糊糊的人影落在窗地上,啪嗒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群人穿着清一色的灰黑色服饰,握着长刀围聚在门口,寒风冷雪找到突破口般哗啦啦地往里钻。
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长廊外密密麻麻全是身穿盔甲的士卒,高墙瓦砾上也是,他们像森林里的群狼般无声无息地埋伏在那里,手里的刀剑、弓弩随时待命地怒张着。
易铭像傻了一样动也不动地看着齐瑶,齐瑶感觉他眼珠子在轻轻地颤抖,像是在问,我们还是没逃掉吗?
那双眼瞳里充盈着巨大的绝望和痛楚,似乎随时都要崩溃一样。
那群人乱糟糟的大声喊叫,耳腔里满是束手就擒、缴械投降之类的话,吵的心惶惶,一刻也不肯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