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铭看着齐瑶,伸出手,有种呵护她的欲望,用湿漉漉的手摸她的头发。
“我让你摸鱼,”齐瑶轻声说:“你摸我干嘛?”
“你不就是鱼吗?”
“我是鱼那你是什么?”
“我是住在河边的馋猫。”
“哈哈哈。”齐瑶大笑。
易铭摸了摸鼻子,轻轻地浅笑。
“小猫小猫,河对岸有小美鼠在朝你招手哦。”
“小猫只吃小鱼。”
“为什么?”齐瑶期待地看着易铭。
“因为小猫游不到对岸。”易铭怪笑。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会游泳,你就……”
齐瑶放生小鱼,重新捧起一大窝水迅速泼在易铭脸上。
“我开玩笑的……下手这么狠!”易铭满脸的水渍,头发上也湿漉漉的。
“那你给我重新解释一下喽。”齐瑶松放了十指间的水。
易铭望着洒向水面的阳光,波光粼粼,像夜晚阑珊的灯会一样。
“小鱼本来是龙宫的公主,为了小猫才变成鱼的。”泼在易铭脸颊上的水,流淌成两条小溪,挂在他微笑着的面容上:“而小猫本来是山中恶虎……”
齐瑶用拥抱打断了易铭的话,她伏在易铭耳畔,用只有两人听见、小鱼也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谁也不许再提以前,我们只要现在。”
易铭更加用力地环抱她,抱得如此用力,勒出彼此的眼泪,又仿佛要将她全身的血肉都深深地镶进自己的生命中。
难以形容的语气:“好,咱们不提。”
河边起风,吹扬水面,波纹瑟瑟发抖。
这种美好的安静,让沉在水下的脚心也微微发热,易铭一点一点松开手,胸膛却离得更近,他说:“齐瑶,我很快就会娶你的。”
齐瑶颤抖了一下,然后,脑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她靠在深陷的胸膛里,耳边是易铭整齐有力的心跳,以和她一样的速度跳动着。
咚咚……咚咚
像沉重的敲门声。
又像冬日里最后一声雪化的叹息。
她差点都忘记了,这个世界,从古
原来南方也下雪。
第二天醒来时,经过一夜,窗外仍飘着淡淡的雪花,像一颗颗白色的星星坠落而下,无声的覆盖到地面,净化肮脏的泥土。
“易铭,下雪了。”齐瑶坐在窗前,她肤如凝脂的肌肤上映盈着淡白色的绒毛。
齐瑶仿佛梦呓般痴痴地说:“雪也追过来了。”
它们威力无穷的从北方飞到南方,仿佛跨越了一个地域的季节。
它们飞过易铭和齐瑶的窗外,透过窗框说,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易铭没来由觉得心慌,他想出去走走,和齐瑶一起。
小镇的街道上,廖无人烟,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小商小贩也消停下来。
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他们仿佛要走到天荒地老。
他看着天际相接的远方,伸出口袋里的手,洁白无瑕的雪夹在五指之间,不一会儿就融化了。
雪把冰凉的温度传递到易铭的手掌上。
真冷啊。
他抬头看向煞白的天空,恍如秋叶的小雪花从漫天虚无中飘摇,旋转着降落,落在两人暴露世间的所有地方。
很快就盖了满满一层,好像要无声无息地埋葬他们。
“齐瑶,你头发白了。”易铭抚过齐瑶披肩的长发。
“你也是啊。”齐瑶笑眯眯的抬头看他,眼睛变成一条缝,雪花飘不进去:“咱们就差到老了。”
雪忽然下大了,他们走到屋檐下,路口结冰,雪越积越厚,仿佛再也过不去了。
“下的越来越大了啊。”齐瑶站在屋檐的阴影中不停地来回搓手,易铭探身望向天空,看了几秒钟后,转过身走到她身边:“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易铭把齐瑶的双手攥入手心,凑到嘴边哈了口气,然后分别揣进左右两个口袋:“休息一会儿就回家吧,街上太冷了。”
齐瑶把头埋进易铭的怀里,轻轻点点头。
“你脸好烫啊。”
“有吗?”齐瑶的脸好像更红了。
“有,你不会发烧了吧?”易铭赶忙摸了下她的额头:“额头不烫啊,奇怪,热量还能转移吗?”
“转你个头啊转!不知道我很容易脸红啊!”齐瑶翻个白眼,催促说:“走吧走,别一会儿真生病了。”
有时候,世界小得像一条街的左右路口。
有句话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在街道的拐角处。
远远的墙壁边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的乞丐。
漫天飞舞的大雪,就像覆盖而下的坟墓,淹没世间。
落雪无声,但在她听来耳腔却如滚雷般巨响。
突然,在她的头顶上,雪好像停了。
“救救她吧,你不是说发抖的人还有救吗?”女孩恍如天空中传来的声音。
是神仙吗?
停顿了两秒,接近的脚步声。
男孩的身影大面积俯下,如同草原上捕食的鹰,又平稳的升起,悬空感随之而来。
头顶传来笑着的声音,温柔如母亲的怀抱:“出来逛一圈还能救个人哎,叮咚,功德箱又积一分。”
一颠一颠,不断有雪飘到她笔直垂下的发间,却飘不到脸颊,有一大片阴影笼罩在那里。
不知走了多少步,周身突如其来的温暖,像被火炭包裹着般。
是天堂吗?
苏雨月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如打鼓般,她大脑迷迷糊糊开始幻想,那宽大的肩膀厚实而温暖,托举着的手臂刚硬有力,很久没有过的感觉。
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一激,苏雨月渐渐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想要跳下来,力量尽管微弱易铭却也感觉到了,便慢慢卸力。
苏雨月下来后身体猛地往下一沉,易铭眼疾手快地托住:“你太虚弱了。”
她依旧迷茫地皱着眉头:“你是谁?”
“一个曾经被别人救过的人。”易铭说着把手伸出去。
苏雨月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又冷又饿,便顾不得那么多,便拉住那双手,却不让他背着了,而是搀扶着走。
几年前,娘也去世了,平稳安乐的生活一夜间化为乌有,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牙婆找上门,看她有几分姿色,说推荐给青楼做妓,她没同意。为了生存,她便开始找其他生计,苏雨月自北方盛产茶叶的安夏镇到山清水秀的离溪镇。千里之途,一路上盘缠吃没了,开始风餐露宿,吃百家饭,可没人招没力气的姑娘,她如野狗般流落街头,饥寒交迫,冷嘲热讽,什么苦都受够了,可她仍是想活下去,她娘生前曾说过一句话,像畜生一样活着,虽然娘自己违背了这句话。她爹的话太久了,记不清了,但苏雨月知道他们都想女儿能活下去。
她拘束地抓着易铭的手臂,而目光仍显得如山林的野猫般警惕,齐瑶靠过来搀扶住苏雨月另一条臂膀,她浑身上下猛地一僵,像弦一样紧绷,易铭扭头看着她,叹了口气,把手抚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苏雨月怔了三秒,脚步停了下来,等到她再走动的时候,她的眼眶突兀地红了,眼泪无声的哭出来,她抬手去擦泪水,然后用手心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再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水。
回到家后,苏雨月彻底放松警惕,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安稳地坐下来。
“易铭,你看着她,我去厨房找些水和吃的。”齐瑶起身离开。
易铭看着她的脏兮兮的脸,发现左眼角下的痣,越看越觉得熟悉,翻遍脑海,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易铭摇头笑了笑,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齐瑶端着水和包子回来看到易铭正在傻傻地看着女孩笑。
齐瑶砰的一声重重地放下盘子,扭过易铭的脑袋,面带微笑:“你在干嘛?冲着人家姑娘呵呵呵的傻笑,有病啊。”
“我觉得我见过她。”易铭异常认真地说。
“你骗谁呢?你从小就住在我家,你认识的人我都认识。”齐瑶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倒了一杯温水。
“我是说以前的以前。”易铭喃喃自语,齐瑶好像没有听见。
他再一次俯下身端详女孩的面容,记忆却仍然模糊不清,像雾中的花一样。
漫长的岁月遮挡住了她幼时的脸。
齐瑶撑着女孩的身子,让她坐起来喝水,喝完水后,女孩的脑袋变得稍微有些清醒,她嘴巴张了张,吐出一口混浊的气,易铭听到一声落入尘埃的叹息,其中混合着两个字,谢谢。
齐瑶顺了顺她的背,喂她吃东西,又用厚厚的棉被包裹住她。
齐瑶忽然毫无征兆地想起了小鸳,那时今日,如此相似。
“我叫齐瑶,你叫什么名字?”齐瑶抚顺她乱糟糟的长发。
“苏雨月。”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她,又强装坚定般坐得笔直。
“你家呢?”齐瑶温暖的语气。
“她如果有家,能坐在外面不回去吗?”易铭忽然插话,也许是发现自己语气不对,补充一句解释:“别随便问,不要戳到人的痛处。”
“前几个月我还是有家的,初冬时分,我娘抛下我,去找我爹了。”女孩故意摆露出一副没所谓的样子,脏兮兮的衣襟被她紧抓在手里,捏的像破抹布一样皱,她下意识僵硬地笑着,想要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可她轻颤的眉毛却泄露意图。
易铭看着她的嘴巴,有种感觉,小小的口中似乎随时都会吐露出淹没天地的秘密。
只有齐瑶仍然单纯的问:“那你和你娘一起去啊。”
“我爹在我八岁时就被坏人杀死了。”苏雨月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
言简意赅,另一层含义是,我娘在几个月前也去世了。
齐瑶捂着嘴惊诧地看着她,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的同时,凌惜之情泛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