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杀戮(三)
微小黑2020-07-31 13:403,509

  易铭瘫倒在地上,蜷伏着身体,浑身骨骼粉碎般的痛,连呼吸都疼的如同火烧,他像一个没有骨架的人皮,大口大口吸气,吐血,然后再吸气,再吐血,就好像要把肚子里的血全部吐光。

  真的痛,钻心刺骨的痛,师父一定是骗人的,痛怎么可能习惯。

  尽管如此痛,易铭还是牢牢地握着剑,仿佛那剑是他身体不可分割的器官。

  易枫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阵失神,忽然很想扇自己一耳光,他记得这种感觉,这种恶心虚妄的感觉。

  长剑没有刺入要害,或者说是易枫避开了要害,为什么?分明可以一击必杀的,却还侥幸放过他。

  刺向的明明是心脏,刺中时却变成了胸腔。

  什么你死我亡,原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当死亡贴着易铭心脏擦过去时,易枫忽然明白原来自己还是舍不得他去死的,从六岁到现在他十八岁,整整十二年的记忆一直都在,他成长的点点滴滴,他最痛苦、最阴暗、最脆弱的时光都是和自己在一起,那些就在心底的最深处潜伏着。

  等到易铭快死的时候,突然就像蚂蚁一样成群结队地从脑海里钻出来,刺挠他的心,蒙蔽他血红的眼睛,对他大喊,易枫,那是你师弟啊,你真的要杀死他吗?

  恶魔心中唯一的弱点,一旦触碰,魔力就消失了。

  易枫失落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大厅走去。

  易铭半跪在地上倚着剑,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剑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咯咯声。

  易枫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狭长的眼眸盯着那团黑漆漆的人影。

  不要站起来了!

  求求你,不要再站起来了!

  易铭仿佛听见齐瑶焦急地贴在他的耳边说话。

  你不要站起来,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你救不了他们,救不了任何人。

  我了解你,你天生就不是救人的料。

  你连你自己也救不了。

  躺着吧,易铭,至少……至少死得舒服点。

  齐瑶,我能救他们。

  我不是救过你和小鸯吗?

  真的,你让我试试,再试最后一次。

  齐瑶的声音沉默了。

  我不服输。

  “我不服输!”易铭躺在地上大声喊出来,“我还没有死!来啊!打啊!继续打啊!”

  易枫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他,忽然觉得他就像是一只又孤独又傻逼的怨鬼。

  “师弟,你还真想让我亲手宰了你吗!”他的语气嚣张没有一丝悲伤。

  易枫歪头看了易铭两秒,又端正脑袋踏着步子,不紧不慢走过去。

  易铭的手掌苍白无力地捂住胸口,他踩着自己的血泊,战栗地站了起来,在黑夜中活脱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流浪狗,仿佛被风一吹就能被吹跑似的。

  易枫拿起飞镖甚至都懒得瞄准。

  易铭知道没机会了,这副失血过多的躯壳不仅累的该死还痛得发颤,站着都勉强,更别说躲避飞镖了,完全就是一个可怜的活靶子。

  谁也不知道,易枫举着飞镖的手,隐隐有些发颤。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木门开了,不过进来的不是拯救世界的大侠,而是一个浑身酒气的大肚子醉鬼。

  他嚷嚷着说:“茅房呢?茅房呢?我找半天了,谁能告诉我茅房在哪啊,我要吐了啊,啊啊啊啊啊!”

  醉鬼闻到了血看着满院子的血,吓得浑身一哆嗦,清醒了不少。

  他就像一只机敏的胖老鼠一溜烟地往外跑,一边逃跑一边哇哇大叫:“杀人了啊啊!救命啊啊!”

  醉鬼半只脚刚迈出木门,眼神里燃起希望,下一秒,他的呼吸永远停止了。

  但他肥大的身躯跌出了黑色幕布,那张遮挡一切肮脏血腥的黑色幕布。

  油腻的脂肪像白地毯一样摊开,同样散开的还有粘稠的血液。

  大厅里的所有人放下碗筷,口中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海啸尖叫。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易枫听到大厅里的哭声惊叫,兴奋异常。

  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总能顷刻间点燃易枫的激情,他紧握着双剑,迫不及待地冲出去。

  易枫的余音环绕在易铭的耳边:“滚远点自杀。”

  易枫像只秃鹫一样飞越过木桌,脚步轻灵得仿佛是踩在水面上,踏踏几步,旋风似的堵在门口,众人愣在当场,还未反应过来。

  大厅里十来个明晃晃的红灯笼,照耀着易枫,照得他全身红彤彤的,恍若戏台上的主角,易枫拎着剑指向众人,剑的影子浓黑如墨。

  “是你杀了那个胖子?!”有个明显练过几年功的壮士吼道。

  “你敢杀人,你知道‘王法’这两个字怎么写吗?”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站出来质问他,紧接着挥了挥手,他身后走出两个满身肌肉的彪形大汉。

  “拿下他。”

  众人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甚至有人回到原位继续拿起筷子夹菜,还有人调笑说:“敢在云公子面前撒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死去的醉鬼,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还维持着那种充满希望的表情,

  那种充满油脂的、热乎乎的血液在夜晚凉得特别快。

  两个大汉合力轰出拳头,拳速如风,声势浩大,远远看着仿佛能把脑袋砸出个窟窿。

  小孩子被大人用手遮住双眼,不想让他们看到血腥的一幕。

  “啊!”整齐的两声惨叫。

  谁也没有看清易枫的速度,两个彪形大汉就已经死了,他们瞪大眼睛,表情恐惧地躺在地上,嘴边往外流着血,血液顺着脖颈缓缓在地上形成一个不深不浅的血泊。

  易枫还是那副样子,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来没有出手,只是剑尖上沾着几滴血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瞬间,消失了所有声音。

  “你……你别过来,我……我是知府的儿子。”青年男子一点一点挪到人群中,而接触到他的人,就像避开瘟疫一样迅速地往后撤。

  甚至有人在背后推搡着他,最终还是只有青年男子一个人站在前面。

  易枫冷笑着结束这场无声的闹剧。

  他提起剑,一个越步,刺向男子的心脏。

  “你敢!”话音未落,“啊啊啊!”男子痛苦的号叫响彻大厅。

  易枫拧转剑柄,把青年男子的心肺和内脏一起扭得粉碎。

  易枫突然咧开嘴笑,原本灰白的脸在烛光下变成温暖的粉红,他轻声说:“我有什么不敢?”

  青年男子仰天倒下。

  易枫扭头看向人群。

  每个人都变得脸色苍白,他们慢慢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半晌。

  一个站在第一排离易枫很近的瘦高男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您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吗?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您放心,我绝对不会透露任何消息。”男子慌忙地掏着衣服口袋,“我这还有一点钱,全给你,全给你。”

  他用胳膊怼了一下旁边年轻的妻子:“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掏钱啊!你头上的首饰、手上的珠宝全摘下来!”是一种命令的口吻。

  易枫饶有兴趣地看着男子,他忽然产生一个奇妙的想法:“我要你夫人。”易枫用中指弹了一下剑身,发出嗡嗡的剑鸣,又笑着说,“你给不给?”

  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如铁板般僵硬,他内心挣扎纠结成一股乱麻。

  不行,这怎么行!

  她跟我同甘共苦,这么些年风风雨雨,怎么能轻易抛弃呢。

  另一个声音从心底翻涌滚腾,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可命只有一条啊。

  你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辛辛苦苦打拼的基业,全部都会落入那个白眼狼弟弟手中。

  不,别想了,别想了!

  “考虑好了吗?”易枫像极了一个揭露人性阴暗的残忍恶魔,看着男人纠结挣扎、抓耳挠腮的慌张模样,易枫的笑容慢慢扩大到嘴角,却没有露出一丝牙齿。

  “给我……给我我就放你走。”此刻,他又像极了深海人鱼,正呜呜地发出引诱的曼妙歌声。

  我放你走,我放你走。

  男子猛地抬起头。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荡,像海啸一样冲垮了所有与妻子的记忆,美好的、快乐的,都化为脆弱的泡沫,全部支离破碎。

  最终,巨大的求生欲望战胜了往日和妻子的甜蜜恩爱。

  “行。”男子狠下心轻叹说,“给你。”声音尽管细如蚊呐,但在安静的大厅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他目光里那种透彻柔软的感情,也随着这句话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欲望当中,激不起一丝浪花。

  “只要你让我活命。”男子心虚地看了一眼妻子。

  那个女人眼眶里流动着晶莹的泪水,绝望像揭开的伤疤一样血淋淋、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人皮包裹下全是腐烂的血肉和充满恶臭的悲伤。

  不知从什么地方刮来一阵冷风,让人心寒,灯火辉煌的大厅仿佛变成了黑暗阴森的洞穴,而楚楚可怜的人们化身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易枫拍着瘦高男子的肩膀:“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男子点头哈腰:“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易枫冷冷地说,男子迈开步子向大门处走,沉闷的脚步声一声声敲击在女人的心上。

  突如其来的一剑,刺入男子的胸膛,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怜悯,男人刹那间没了呼吸。

  站在一旁的女人尖声惨叫,她仍不知道为何平日里温良谦卑的夫君为何在此时变得如此自私。

  人群中一阵骚乱,有的小孩吓得尿了裤子,甚至有的大人面容抽搐不止努力憋着哭声。

  人们的恐惧都放大到了极限,每个人几乎止不住地开始幻想着自己血肉横飞的模样。

继续阅读:第四十章 刀刃上的叹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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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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