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枫猛然间抬头,蓦地一把握住它细长的脖颈,手臂上暴起青筋,用最大的力气向两边扯。
秃鹫扑腾着翅膀,叫不出声音,随着时间,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噗……”血肉生生分裂的声音。
血从红红的头颅洞里流出来。
“哈哈哈哈……”易枫仰头大笑,“都该死!”
他冷漠地看着人们恶心的尸体,仿佛听见命运在轻声耳语,继续杀吧,帮助世人脱离苦海,背离世俗的道德,让猩红的血液洗刷你的罪恶。
整个村庄慢慢弥漫着血气。
第七个被屠戮的村庄。
夜幕从天上拉扯下来,像死人身披的殓布,遮挡着丑陋、冰凉的尸体。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易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街上有人疑惑地望着他背上撅起的部分,又不以为然地把视线转移向别处。
依江河而建的客栈,门匾上挂着三个大字,清水居。
城南最为热闹繁华的客栈,每天人来人往,座无虚席,因为二楼是悬在河上而建,所以正常情况下订二楼房间时,需要一星期前的预约。
另外,客栈老板是新起之秀,王华宗。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站在柜台,拨弄着算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老板娘,再来六壶琼莲玉酒。”大厅里一个壮汉粗生横气地拍着桌子。
“老板娘,菜上快一点啊。
“老板娘,这猪蹄汤挺好喝的,再来两份。
“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喜上眉梢,一一应答。
一个穿着赤黑色长袍的男子从门口进来,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就像一盏诡异的灯花发着华丽的光彩,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男子吸引,热热闹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两秒。
直到易枫再次说话,静止的画面才得以打破。
“老板娘,我是一星期前订的二楼十七号房,这是订金。”易枫从衣袖里抽出三张画着青龙的纸币。
老板娘听着他温柔低沉的声音,仿佛沐浴在春风中,又看着三张青龙面额的钞票,立马就笑得合不拢嘴。
“那您是现在入住呢?还是在楼下吃份饭。”
“现在去二楼。”易枫语气淡淡的。
“那我领您过去吧。”老板娘精神奕奕地从柜台里走出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谢了。”易枫嘴角咧得更大,露出前排的四颗牙齿,泛着零星一点寒光,他攥了攥怀里短剑的柄,又不着痕迹地松开。老板娘扭动着腰肢一晃一悠地跨过台阶,她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房间是如何如何宽敞舒适。
易枫不断观察周遭的地形,随便应合地“嗯”了两声。
走到二楼最尽头的房间,十七号。
“到了,”老板娘指了指门口的铃铛,又回头对着易枫,一脸谄谀地说,“如果有什么吩咐,摇摇铃,小二就来了。”
易枫扭头环顾四周,看了看明晃晃的空荡楼道,墙壁两侧的烛火安静地跳动着,盯久了有些刺眼,其他房门都紧锁,整条走廊没有一个人,无形中笼罩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大概都在楼下吃饭吧,易枫想。
“我现在就有个小小的要求……”易枫把怀中的短剑缓缓抽出,剑尖轻轻敲了一下铃铛,“叮铃”一声,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老板娘的耳边,宛如悼亡的钟声,他舔了下有些发白的嘴唇,“老板娘,你认识王宗华吗?”
她看着利剑,眼瞳有一瞬间的放大,嘴巴微张,声线发颤:“他……他是我丈夫,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他找我定制的装饰品。”易枫轻飘飘地笑了,晃了晃手中精巧的短剑,“他在哪?”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打劫的土匪呢。”老板娘看着易枫清秀的面容,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说,“他就在三号房。”
“谢谢。”易枫的声音柔和,两个字湿漉漉的仿佛带着一股温热的水气。
老板娘笑了笑,刚想习惯地说些客套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痒发痛,这种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伸手一摸,湿乎乎的,全是血液。
她踉跄地后退几步,暗淡的眼瞳被恐惧填满,张大嘴想大声尖叫呼救,喉咙管中却只能发出“呜呜、呜呜”的细微声音,滚烫的鲜血如同柱状喷泉般,从喉咙缝隙里迸发开来。
她双手慌乱地去堵,黏稠的血液依旧无法停止地流,渗透到深绿色的木地板中,变成一摊摊恶心的猩红。
视线的最后是一把精巧的短剑,和一双不染尘埃的白皙手掌。
易枫轻轻搂住老板娘的腰际,像一个跳完舞的绅士,把整个身体慢慢放到地板上,她躺在自己的血水里,安详地闭着眼。
“路上慢些走,他一会儿就和你团聚。”
易枫跨过老板娘的尸体,走到三号门前,用剑划开木门。
“吱呀”一声。
黑暗中全是桌椅板凳的模糊轮廓。
易枫打眼一扫,没有人。
老板娘撒谎了。
楼下,靠窗的桌上坐着一家三口,父母的年龄大约十八九岁,正是新婚期,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之年的小女婴。
男孩握着女孩的手,黑色的瞳孔中发出星星般的光亮:“我一辈子只爱你,永远也不纳妾。”
女孩被他说得心头一热,当着婴儿的面亲了男孩一口。小孩咿咿呀呀笑嘻嘻,拍了拍手掌。
女孩不知道家里的婆婆已经备好聘礼去到另一个下家。
只因为她生的是女婴。
一楼中央,大桌子上围坐着一大家子人,儿女脸上孝敬老人,私下却在低声咒骂。
偏堂,兄弟相拥对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好像无意间洒出一些。
彼此相视一笑,笑出深深的皱纹,纹里掩藏着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
巨大的面具上人们点头哈腰,都演得真实,如此投入。
谁也不知道老板娘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了。
谁也没有抬头。
天花板上,深红色的实木,沉默无言,静悄悄地俯望着众人。
黑夜,虚假的幸福和堕落交织共舞,所有人举杯共饮,沉沦其中。
希望和曙光渐行渐远。
这些面具下的可笑事物,终将随着死亡而消逝,变成由血液点缀的华丽袈裟,披在易枫身上,待到黎明时分,加冕成魔。
大概晚上八点,王华宗从外面回来,看着人们一个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情不自禁跟着笑了,又看了看专柜上厚厚的一沓钱,他笑得更加春风得意。
“大家吃好喝好啊。”王华宗大笑一声。
“王掌柜回来了。”有人叫喊。
“老王,来,过来喝一杯啊。”有人起身相邀。
“你最近可真是越来越忙了啊。”
很多人笑着高声回应。
王华宗拱手客气几句,大步流星,进了后院。
就在王华宗出现在瞬间,客栈二楼的最边房,一道黑影站起身来,走到窗台,双腿一蹬,奋力一跃,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高高地飞向夜空。
他漆黑一团的长袍,在月光的衬托下泛着银光。
后院,王华宗向六七岁的小儿子说着什么,逗得小孩哈哈大笑,他宠溺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满脸慈爱。
“宝儿,你娘去哪里了?我在前台怎么没看到她?”
“我也不知道。”小孩嘟囔着嘴巴,“我今天一直在和先生学习论语,都没有出去玩过呢。”
王华宗捏了捏宝儿胖鼓鼓的小脸蛋。
“宝儿这么乖啊,那明天父亲带你去吃软绵绵的冰糖花,好不好啊?”
“好!吃软绵绵花喽!”宝儿跳起来蹦着说,“明天叫上娘亲,咱们一起去。”
王华宗笑着:“就咱们爷俩去,店里还要有人照看。”
宝儿抬头倔强地看着父亲,还是无奈败下阵来,遗憾地“嗯”了一声。
随后宝儿好像注意到什么奇特的东西,又向上仰头,他惊奇地“哇”了一声。
宝儿像只小猫一样好奇地看着黑夜里的高墙,一个黑影以诡异的姿势、刁钻的角度趴在那里。
黑影抬起头,月光下,一副俊美的白皙脸庞浮在高墙之上。
易枫注意到那双天真的目光,他朝着小男孩笑了一下。
“爹,那个大哥哥是谁?”宝儿定定地说。
王华宗回头一看,疑惑地皱着眉头:“哪呢?”
身后空无一人,亦如平常。
“宝儿,这么小就学会骗人了啊。”王华宗笑着刮了一下儿子的鼻梁。
“我才没有骗人,”宝儿泪眼婆娑地看着漆黑一片的高墙,“爹爹,刚刚明明有人的。”
王华宗看着儿子一脸委屈的样子,心头一凉,冷汗瞬间凝聚成大颗大颗的水珠淋湿全身。
仿佛被野狼在暗中盯着,从心底冒出寒意。
他艰难地转身抬头,黑暗中,少年站在高墙之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冷漠模样。
易枫笑着抽出背上的双剑,自高墙俯冲而下。
逃,王华宗第一个的念头。
他把儿子拥向怀中,一边撒腿狂奔,一边撕裂着嗓音:“救命啊!救命!快来人啊!”
但已经来不及了,易枫拔出那柄噬人的长剑,随意掷出去,像丢一根稻草那么轻松简单,却又如弦中箭般准确无误。
宝儿抬头看到父亲的下颚,有些疑惑父亲的举动:“爹?”
下一秒,宝儿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声音。
“噗嗤……”清晰到残忍的地步。
长剑贯穿了王华宗的胸膛,肺腑破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风呼呼地往里刮。
血哗哗地往外涌。
他惊讶又恐惧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红色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