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长驱直入(三)
微小黑2020-07-31 13:413,074

  易铭听着他的话,突然被冲上心头的悸动弄得有些烦躁,“说的真简单啊,生命被你比作稻谷,他们哪个不是打娘胎里生出来的……”

  “你以为我没经历过这种痛苦?”沙摩突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嘴角最后一抹笑意也消失在冷冷的阴郁中,“六年前,我们遭遇了羌族的袭击,我阿爹被对方的弓弩手一箭刺穿了胸肺,他死的时候,我还在举着他的尸体当做盾牌突围,我听见他的心跳就像……就像湖面的被石块激起的涟漪一样,一遍又一遍,从汹涌归于平静,没一会儿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等我逃出来后,我看着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强迫自己不要哭,等到阿爹身上完全凉透了,我才意识到他是真真的死了。”

  易铭疑惑地说:“那为什么还要打仗?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好吗?你既然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惨状,为什么不知悔改,即使是失去至亲的教训也不足以令你悔悟吗?“

  沙摩突看着眼前指责自己的易铭,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西夏是个荒凉的国度,赤地千里,人烟罕至,灾害频发,刚出生的婴儿十中死三,我们本来是很小的部落,周边有羌族、卑鲜族,我们消灭了他们,西夏是踏着敌人的尸骨前进的,可这天下的资源有限,他有我就没有,他又不愿意给,那我就只好抢了,如果他们处于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样会做选择,到底是带领族人走向繁荣富强,还是故步自封没落下去,我不是什么恶鬼,都是人而已,只是想好好活着罢了。”

  易铭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寂寥无边的荒野,深陷的眼眶看不出神色,“非打仗不可吗?”月光下,两人静止的影子漆黑如墨,只有一层淡淡的毛边轮廓。

  沙摩突看得很开,他轻笑着说:“打仗也是一种手段,不可否认的是西夏始终是在前进着的,从茹毛饮血的野人到游牧种植的今日,我们失去了很多,但也收获了很多。”

  第二日,易铭早早地回到了兴庆城中,和齐瑶、乐童以及他的相亲对象,一个美丽贤淑的西夏姑娘,美美地吃了一顿特色羊肉饭后,外出骑马游玩。

  张掖城内,探子回报说,因为地势险峻西夏只能把物资派发到各个驻扎点,再由驻扎点的人越过北大河运送武器、粮食、过冬的衣物,运输队不过千人。

  凌子明和几个军官听闻大喜过望,恨不得立马领兵过去,郭元魁惊疑不定,暂且压下将士们躁动不安的心,继续按兵不动,建设城防工事。

  过了几日,凌子明与几个将领又去游说,郭元魁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西夏军队壮大自身,犹豫许久,终于派遣出第一支同样以千人组建的精锐队伍,奇袭军由夜晚出动,借着荒野的风沙气候,中原骑兵一路如秋风扫落叶,狂奔杀去,西夏士兵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人仰马翻,舍弃物资而逃。

  此一战缴获了大批的物资,将士们个个兴高采烈,郭元魁却依旧愁容满面。

  凌子明抱拳半跪在地上,进言说:“趁此机会应该再派奇兵,一旦等其余驻扎点反应过来,便再无这样好的好时机了!”

  “传闻西夏的良将智谋过人,这点甜头就把你们收买了?”易枫冷冷地说:“若再追击,只怕是图穷匕见。”

  一个大胡子军官不屑地说:“你们这群细皮嫩肉的京都军官就是怕死。”

  急功近利的谋士催促道:“大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副都统宽慰地说道:“我已派人查过了,西夏运输物资的山路被大雪封盖了,敌军也是无奈之举,才出此下策。”

  郭元魁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几人的谏言,皱着眉头,走出营帐,冷风徐徐吹来,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迅速冷静下来,他低头反思,难道自己真的是被打西夏人怕了?嘉峪关失守,天下百姓都在辱骂他,甚至听闻朝廷的一众官员要罢免他,纷纷想让自家的人掌这边疆的兵权,皇帝此时也是落入权臣手中,此刻他太需要一个功绩来稳定浮动的人心了。

  郭元魁低头看着月光下自身的投影,风把额角的几缕头发吹起,他转身回到营帐,下令道:“前锋将领上前听命,我命你二人分兵两路,一路率领骑射营佯攻,一路率轻骑营正面突击。”

  荒野之上,中原军再次大胜,运输队拼命逃窜,溃不成军,副都统杀得兴起,一边高喊着我给你们报仇了!一边挥刀砍下西夏士兵的头颅,他一鼓作气率军再追,直至罗定坡山脚,他看着同行的凌子明大笑着说道:“大将军危言耸听,这负责后勤的西夏人身子骨简直是弱不禁风啊,罗定坡这地方我熟,是个盆子般的凹地,敌人已经无路可退了!”副都统振臂高挥,大喊道:“将士们随我杀!”

  负责佯攻的大胡子将领看着收获颇丰的物资,笑得胡子一颤一颤的,他看着易枫,安慰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洒家知道你多疑,可这回你看看,”他指着乱成一锅粥的敌军道:“打仗万万不能畏首畏尾,这大好的战机,差点被你说的错过了!”

  易枫笑着指了指前方闪动的火光,“那你还不快快策马驱前,别让他人抢了战功。”

  “多谢兄弟提醒!”大胡子一拍脑门,急忙率领骑射营大军挥鞭冲向罗定坡,他朝着后面招手道:“回来老哥请你喝酒!”

  “虎教头,我们不去追吗?”一个黑甲兵郁闷地说:“到时候他们回京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想去你便去喽,我有说过要拦你吗?”易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声说:“死了也便怪我没提醒你。”

  一众黑甲看着他幽深冰冷的眼睛,通体发寒,就好像被一条毒蛇缠在脖子瞪着似得。

  罗定坡下,中原骑兵黑压压地逼上来,形单影只的西夏军退无可退,只能抽刀迎战,凌子明的刀法当真了得,西夏的士兵竟无一人能躲过,纷纷被杀落下马。

  正当得意之时,忽然间天色晦暗,乌云密布,连咫尺的火把也难以照亮周边的事物,天空中电光雷闪实属含见,凌子明心头一震,民间有种说法,冬天响雷公,十个牛栏九个空,恐怕有不好事情要发生。

  他抬头看向黑乎乎的夜空,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手掌正在慢慢地压下了,一道长长的蓝色闪电划破黑夜,洒下一点点转瞬即逝的光明,接着轰隆作响的雷声接踵而至。

  在明灭之间徘徊的黑暗深处,西北方向响起纷乱的马蹄声,远远眺望的黑甲兵团惊呼出声:“是西夏的骑兵!”

  副将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跌入冰窟,“快去通报将军,罗定坡需要支援!”

  易枫抢过话头,大手一挥,“退回张掖!”

  众黑甲皆惊愕地看着他,寒意从心头涌起。

  副将眼底似有泪光,颤抖着声音说:“不救他们了吗?”

  易铭望向无穷无尽的西夏士兵,叹息说:“拿什么救?”

  罗定坡下的中原骑兵终于察觉到外面的异动,沙摩突披着金甲,骑着红色骏马,一骑当先挥着长枪杀入人群中,寒芒扬起,一排士兵应声而倒,里面被围困的西夏士兵里应外合,转守为攻,战场上的天平一瞬间倾斜。

  “撤!快撤!”副都统狂吼着发出命令,正如他所说,罗定坡是一个凹陷的盆地,他们就像是一口大锅里的蚂蚁,唯一的生路已被堵死。

  张掖城中,易枫看到风信使的特用的马匹拴在中军营帐前,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冲到营帐中,发现风信使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郭元魁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易枫从没见过大将军有这般暴躁的神色,仿佛要把风信使生吞活剥。

  他狰狞着怒骂道:“裴将军是干什么吃的?以乌合镇凶险的地势,就算是放一万头猪也能把城给守住啊!”他越说越气,眼睛像是被火燎了般,发红的血丝仿佛要把眼眶撑裂。

  粮草事关重大,军中人心浮动,而此刻,张掖城后方,兀鄔作为铁骑先锋杀入敌阵,他是个天生的领骑者,善于使用骑兵进行突破,西夏士兵备受鼓舞,他们悍不畏死地杀入敌营,有人用学来的中原话高声叫喊道:“我们的皇子在带领我们陷阵杀敌!中原人,你们的皇子呢?他们难不成个个都是胆小如鼠之辈?!”

  兀鄔振臂高呼道:“中原必亡!”

  属下一众将士随之大呼道:“中原必亡!中原必亡!”声音此起彼伏,接连传播,不多时整个张掖城中都响彻起了这种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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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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