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嘉峪关(二)
微小黑2020-07-31 13:403,412

  午时,易铭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宏伟壮观的兴庆都城,这里即是西夏的首都,也是南来北往、四通八达的商道要塞,各种肤色的人汇聚一堂,繁华又冷清的街道摆满各种商品,让易铭有种回到宇荫镇的错觉,只是这里比宇荫镇大太多了。

  兀鄔进城后火急火燎地跑没影了,易铭和齐瑶两人乐得逍遥自在,游逛整个兴庆都城,乐童的医术果然高超,短短时间,易铭胸腹的伤势已经明显好转,可以自如的走路,跑步时牵扯到伤口也不会很痛,两人走到一处冰封的湖面边上,有老人在掏洞钓鱼,冬天的河边没有树叶遮挡,视野豁然开朗,冰封的旷阔湖面像一处绵延到天边的巨大冰桥。

  穿着厚厚的白色羊毛服的齐瑶依旧冻得手脚通红,她在白色的冰面上打起了刺溜滑,不一会儿身子骨就暖和了起来。

  易铭怅然的叹出一口气,举手投足间仍旧带着一种忧虑感,他看着神态很像小孩子的齐瑶,一脸嫌弃地大声喊道:“你好幼稚啊!”落尾的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羡慕。

  她挠了挠后脑勺傻笑,“哈哈,小时候经常在花园里跟我哥和小鸳他们玩,”齐瑶回想儿时的记忆,得意洋洋的掰着手指头说:“像打雪仗啊、滑冰啊、堆雪人啊,这种冰上的游戏,每次我都是第一名哦。”说完继续向远方滑去,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扭头朝着易铭招了招手,“你也来玩吧,很好玩的!”那副兴奋的神态就像一个小孩尝到一块甜在心尖的糖,渴望分享给最好的伙伴。

  易铭心底有些触动,他收紧腰腹,尝试着双臂左右摆动,身体微微下弯,足腕借力,由于穿着平底的雪靴,所以脚下格外光滑,但他很快就掌握了平衡,像只灵活的游鱼一样跟在齐瑶身后到处滑来滑去,当接着惯性滑出很远时,他控制不住手脚,身体有种失重的感觉,仿佛背后有人在轻轻地推着自己,等惯性快要消失时,易铭立马再次滑动,他在此刻仿佛变成一个充满稚气、眼神清澈的小男孩,内心深处的快乐和安宁比固原城上的草原湖泊还要干净透彻,不掺杂半点世俗的杂念。

  前面的齐瑶突然停下,易铭眼看要撞上,拼命摇摆手臂,连声大喊道:“让开让开!”齐瑶猛然回头间已经来不及躲过,易铭也刹不住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上去,两人应声倒地,易铭剧烈的运动扯动腹部旧伤,他擦了下额角的汗,抬头看见齐瑶在看着自己笑,一种很开心很欣慰的笑容。

  他们盘腿坐在地上,运动后的热量让身下的寒气形同虚设。

  易铭兴师问罪,“你在发什么呆?”

  齐瑶指着白茫茫的一片地域,“我以为我看到了狼呢……”

  从远处跑来两三只灰黑色的牧羊犬,远远看着就像狼一样壮硕,它的主人在后面吹了个口哨,大狗们就像孩子似得把老人围做一团,那人脸上满是皱纹,很胖胡子白花花的,模样是个垂暮的老人,可精神头却很足,他把雪橇上的木架绑在狗在背上,坐在雪橇上拉着缰绳,疾驰在苍茫无垠的冰面上。

  齐瑶没见过这种玩法,眼神闪闪发光地望着行驶的雪橇,她立刻跳起来朝着那老人招手。

  老人看到远处跳跃的小姑娘,吹着口哨驾着雪橇飞驰而来,在两人身旁缓缓停驻,易铭看他腰间别着鞭子,一身淳朴打扮,八成是放牧回来的牧民,三只牧羊犬警惕地汪汪乱叫,老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西夏话,两人听不懂,齐瑶夸张的比划着手势,老人明白过来后热情地招手,让他们坐在雪橇上,并把缰绳递给易铭和齐瑶,他握着两人的手,看样子是要教他们驾驶雪橇,大狗们见主人高兴,耷拉着脑袋,变得温顺很多,雪橇刚开始还是如履薄冰地在缓慢前行,后来像在草原上骑马一样奔驰在冰面。

  齐瑶挥着手臂呐喊:“冲呀!”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辽阔的冰面上,她乌黑的头发随着呼啸而过的风长长扬起,清新的花香味道充盈在易铭鼻尖,身前是齐瑶温暖柔软的后背,他张开手臂,身体随着冰车歪歪扭扭地摇晃,从天空俯瞰就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鹰,易铭大声笑起来,以往他的笑容始终带着枷锁,今天在迎面而来的冷风面前,辽阔的天边他终于畅快淋漓的大笑了一回,挣脱开枷锁的人,才会知道自由的难能可贵,那是会让人上瘾的东西。

  齐瑶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在一个急速过弯的转角处她忽然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名正言顺地抱住了他,冰凉的胸膛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温暖,易铭终于理解心花怒放这个词语,那一瞬间幸福所绽放的速度,把生根发芽的自然步骤全部跳过,直接过渡到开花结果。

  齐瑶听到易铭胸膛里跳得欢快的心脏,大声尖叫着迎来下一个拐弯,在倒退远去的白色背景下,她的头顶突然传来厚重的声音,“我好喜欢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比什么都好。”

  “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这样的。”齐瑶笑着说:“这里虽比不上中原的山清水秀,但好在天天有肉可以吃,有马可以骑。”她环顾周围,最后的目光定格在易铭的面容,她包罗万象的眼眸里仿佛只有他一人,就好像无边漆黑的夜空中只能看见一颗莹莹发光的月亮。

  易铭说:“骑马还是算了吧,屁股到现在还没消肿呢。”

  齐瑶笑了笑,扭头看着冷清寂寥的四周,“兴庆城人好少啊,这么好玩的地方应该有很多人才对,而且我发现这一路上见到最多的就是老弱妇孺。”

  “要打仗了吧。”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齐瑶,“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这场战争牵连到我们……”他脸上的笑意像是在日光下逐渐消融的冰雪,那种熟悉的悲悯再次浮现在脸上。

  齐瑶低着头,很久没说话,易铭感觉周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连驾雪橇的老人都疑惑地看了看身后沉默下来的两人,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要扮鬼脸逗她笑,等他揉搓着脸伸着舌头,探头看向齐瑶时,发现她并没有不高兴,反而一直在微笑,“我早就不怕了。”

  易铭轻轻地松了口气,一种更加揪心的情绪却又在转瞬间在心尖浮起。

  冬日的风吹拂着齐瑶的长发,在她白皙的脸颊边飞舞,她冲着易铭俏皮地眨眨眼,像一只爱玩闹的小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一切努力都不管用的话,那就坦然接受好了。”·昏黄的太阳被云层遮挡,她低下头看着毛绒绒的靴子,光彩在她眼睛里缓缓褪去,“可还是会遗憾啊,我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更不想死,死了就不能看见你,不能听见你。”

  易铭平静的看了她两秒,突然低头凑近她耳畔,“所以现在才要更努力的活着啊。”

  齐瑶听得模糊,却闻到一股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被褥的味道,很轻很淡,她抬眼,发现易铭的面容距离自己不过一寸之间,他抓住了她的细腰,高大温暖的身躯抵着她,嘴唇越逼越近,齐瑶扭了下,没挣脱,反倒仰起头和他对视着,他鼻息滚烫喷在她的脸上,当唇尖触碰时,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齐瑶感到强烈的酥麻感像电流般钻入身体的每一寸角落,她整个人像是要融化了似得,僵硬的躯体一动也不动,剧烈的狂风声和雪橇摩擦冰面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于无形,充盈耳腔的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

  塞北荒漠,野草丛生,冬风凛冽,入夜后更觉寒意刺骨,有人夸张的打趣道,在城墙上撒泡尿都会立马形成一根冰封的艺术品,大年初一到初三,是塞北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三天,也是守城将士们最想家的三天,也是他们精神最松懈的三天,毕竟几十年来没人敢挑战嘉峪关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只有不怕死的疯子才会在这种鬼天气进攻长城,更何况军营中还驻扎着平寇大将军郭元魁三十万大军。

  但此时的嘉峪关外,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头烁烁攒动,皇子兀鄔手握地图,眼中精光乍现,长城之尾的嘉峪关达至山海关,共六千七百多米,一处称为塞北,一处称为漠北,囊括蒙古、西夏、契丹等众多游牧民族,城关两翼的城墙横穿地势复杂的沙漠戈壁,嘉峪关长城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由内城、外城、城壕三道防线成重叠并守之势,壁垒森严,每一寸砖石都坚不可摧。

  巡逻的将士们每次登上城楼眺望,都能听到冷风像野兽般嘶吼扑在城墙上的声音,从更远的北方随风飘来沙粒和血腥味,每隔三十分钟,在外巡逻而归的士兵都会吹响觱篥,低声呜咽的悲声,听起来如同将死之人的哭泣,声音回荡在辽阔空荡的荒漠上,让野兽和牧民不敢靠近。

  高大的城墙内,燃烧的篝火上架着大锅,将士们围坐一团取暖,炊事员不停地往里面下饺子。

  “虎教头,不过来烤火吗?”一个黑色短发看起来很干练的校尉招呼道:“这还有点酒,喝点暖和下身子。”

  几个从京都来的黑甲援军不谋而合地把食指竖在嘴巴上,示意让他不要说话。

  校尉一脸疑惑,那人看起来像个书生,行为温文尔雅,谈吐也甚是礼貌周到,自训练以来,对待手下的士兵少有体罚,不像是刻板凶恶之徒。

  易枫呆呆地站在黑暗处,目光凝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到有人叫他才回过神来,他应了声:“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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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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