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龙无首的卫兵乱作一团,赤身裸膀的游牧民族果真勇猛过人,月牙弯刀划过之处必有人头落地,远远看着就仿佛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眨眼间便裁开了这张看似厚重的白纸。
战场划分为两边,齐石虽然不知西夏人打得什么主意,但这无疑缓解了白衣军的压力,齐石终于可以专心致志地攻城,莫约十分钟随着守城兵力的不断伤亡,白衣军终于大批的翻上城墙,守城老将挥出最后一剑倒在血泊之中,力竭昏迷的副将陈德被五花大绑起来,而一众贪生怕死的校尉早已不见踪影,战斗到最后几乎所有人的盔甲都严重破损。
最终,负隅顽抗的城门随着木槌钝器的撞击而四分五裂,巨大的声响如天边惊雷般穿到九霄云外,象征皇权经久不衰的烽火台也随之倒塌,浓郁的黑烟熏得城墙上的金龙浑身焦黑。
各处的援军蜂拥而至,沙摩突见此状况立即掉转枪头率领一众骑兵与白衣军汇合,人流如洪水般冲向皇宫。
川流不息的士卒穿梭在这座中原最宏伟的建筑物中,高耸的檐角上蹲着两只张大嘴巴的嘲风,而皇宫的四角各有一个巨大的雕像对应着东西南北四神兽,白衣军整齐划一地站在宣政殿前,大雪纷纷扬扬,所有宫殿的屋顶、灰黑的城墙、浴血的地面,全都堆满了银亮的雪,整个世界美丽的犹如童话世界。
而崇阳门下横尸遍野,恍如人间地狱,红砖玉瓦的城墙那么高,却遮挡不住鲜艳妖冶的血红色,齐石站在皇宫祭祀的高台上,把大殿内外的一切场景尽收眼底,他看着空无一人的两侧,他知道左右副将都永远的消失了,他望着曾经并肩作战的万千下属不由得仰头叹息,随即又释怀的笑了笑,因为牺牲都是值得的,齐家不会灭亡,甚至会在今天跨入一个崭新的时代,而这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定会名留青史。
大殿的四根顶梁柱上雕刻着华丽的石像,四条腾飞的龙,嘴中分别有龙珠在颌,民间传说上个王朝的覆灭便和这四根柱子有关,在被攻陷的下一刻,这四个柱子的龙颈处不约而同地断裂,末世皇帝逃跑时一把火把大殿烧了个精光,偏偏木质的柱子却怎么也烧不坏,如今被翻修,多数景象已无前朝的模样。
皇帝依旧充满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上,他直直地看着齐石,齐石拱手作揖,保持着谦卑的臣子姿态。
“齐石,若当初我杀了你,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齐石勾着头,“可皇上没有。”
皇帝微微喘着气,他像是生病般越喘越厉害,下颚的肌肉都扭曲了,“朕真是老糊涂了。”
“皇上可曾听过白狼杀恶虎的故事,”齐石抬头间正好对上皇帝望来的目光,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让人看不出情绪,他顿了下说:“白狼远不如老虎强壮却可以杀死老虎。”
皇帝冷冷地调侃道:“你让我想起了李太傅,他生前最爱说教,举例也好攀今掉古、卖弄才学。”
齐石面色平静,“皇上误会了,臣不敢同皇上说教。”
大殿中安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也清晰入耳,早早点起的烛灯火苗被吹得摇摆不定。
大殿中安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也清晰入耳,早早点起的烛灯火苗被吹得摇摆不定。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递进地响起,吊儿郎当的沙摩突像喝了假酒似得晃荡着走来,在两位脸色深沉的老人面前像个误闯虎穴的顽皮少年。
皇帝刘修上下打量来人,一身狼皮戎装,腰间别着标志性的月牙弯刀,他瞬间明白过来,整个人如石头般呆滞了两三秒,他回神看着齐石,明知故问地指了指嬉皮笑脸的沙摩突问道:“他是谁?”
不等齐石回答,沙摩突三两步走到皇帝跟前,毫无尊卑感地凑过去仔细观看高不可攀的中原王,一身金灿灿的黄袍,亮得有些晃眼,不知名的衣料上几十道龙形图案栩栩如生,冠冕上垂着十二旒玄线,串系着长长的白玉珠,他想要上手摸摸晃来晃去的玄线却被齐石用力的咳凑声吓了一跳,沙摩突故作惊喜,大叫着用蹩脚的中原话说:“你就是中原的皇帝呐?打扮好生气派。”说完他摇摇头,像观赏着畜牧场上的牛羊似得语气轻浮,“就是身子骨瘦了点架不起这衣服。”
皇帝直直地盯着沙摩突,那狠厉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西夏人的突然出现让他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斑白的双鬓,浑浊的双眼,坍塌下去的肩背,无不证明他迅速崩溃的心理防线。
皇帝一反常态,他猛地站起,一把揪住齐石的衣襟,褶皱顺着染血的布料往上延伸出几条细小的纹路,他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齐石更是感知到那双手在微微颤抖。
门口有白衣兵持刀冲进来,齐石喘着粗气,艰难地摆手让他们退走。
皇帝的眼底似有泪光,“南城令,若是你一家攻破城门,让我陷入此两难之地,我便是死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他的嗓音嘶哑,有力无气,“可为何让西夏人掺和进我国的内事?一众鹰顾狼视之徒,其野心天地可鉴,”他咳凑了两声,想要继续责骂齐石,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得,“齐石,西夏的皇子呢?”他焦急又懊悔的甩开齐石的衣襟,“那厮定是早早跑路了。”说完又猛拍额头,“但没三五日过不了嘉峪关!若是乘快马连夜抄近道追赶……”皇帝扭头看向齐石,咬着牙情绪激动的说:“快快派人截住他们!”
齐石低下头后退两步,恭敬地作揖,“臣自有定夺,皇上无需多虑。”
几乎是同一时间,崇阳门下,由于城门死死闭合的缘故,几个白衣士兵在城墙角下甩出绳索攀岩而出,直奔外面的守卫军营帐,不出多时,京都城的风信使快马加鞭奔向远方。
几十个西夏模样的士兵冲破殿门外白衣守卫的阻挠,单膝抱拳跪在沙摩突面前,又凶恶地瞪了眼齐石,“禀将军,有几个白衣士兵爬出城墙和外面那些守卫军沆瀣一气,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实在拦他不住!”
沙摩突听闻并无太多表情,像是早知如此,他挥手散去麾下的士兵,一步步走到殿外,看着皇宫内的雪景风光,晴朗湛蓝的天空被风吹得澄明如洗,金光灿灿的太阳从云层后破晓而出,照耀在整齐又繁多的屋檐上,投下万千光影,他抬头直视着万丈光芒,刺痛眼睛也不收回。
一行骑马的商队在雪中奔驰,他们像是急着运送什么贵重的货物,把中间的马车包围得严严实实。周围晃悠得厉害,像坐花轿子似得,身下是车轮滚动的声音,车窗的布帘子随着剧烈的颠簸而开合,光线忽闪忽闪地打在车内,像迅速熄灭又迅速亮起的烛光。
易铭躺在勉强称之为的床的木板上,木板上铺着一层过冬的棉衣,空间狭窄伸不开手,若不是有透气的窗户,这更像是一个移动的棺材,齐瑶疲惫不堪地坐在一旁,环抱着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每次被马车颠醒时就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易铭,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这种状态就像一个一直在流浪、一直被抛弃的乞丐。
直到马车再次颠簸起来,这是晃动最剧烈的一次,像是行驶在乡间的坑洼土路上,齐瑶一头撞上车顶,剧痛从天灵盖蔓延开来,对此她并不生气,能够活命已经是把这辈子的运气花光了,还没来得及揉揉脑袋,一声巨响紧接着从邻座传来,她看着掉落在地的易铭,眼眶睚眦欲裂,一股怒气在心中燃烧,他无力垂落的样子就像是废弃麦田里骨干腐朽的稻草人,微微一点风吹草动就把他吹得分崩离析。
齐瑶为了不伤及他的伤口,只能从身后抱起他往木板上拖动,做完这一切的她累到瘫坐在地上,身形未稳,马车又开始摇晃起来,她扶着易铭,等到车厢慢慢平复时,齐瑶起身撩开车帘,冲着驾车的背影心中已是破口大骂,但如今的处境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她压着脾气,语气冷厉地说:“开慢点,车里有病人。”
“哪那么多事啊?一个大男人抗抗就过去了。”车夫挥鞭的频率丝毫没有减弱。
齐瑶怒从心起,刚要说话,兀鄔减慢驾马的速度来到马车旁,“忍忍吧,若放慢速度,中原的追兵一会儿便会追来,等到了西夏的地界我们再歇息也不迟。”
齐瑶虽知道他说得有理,可心中的怒气却越烧越旺。
易铭隐约听到齐瑶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仿佛有三四个月那样漫长又好似只有一瞬间,这一觉睡的很踏实,那些震喊冲天的杀伐声,那些堆积的残骸尸骨恍若在这个大雪覆盖的冬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胸腹处突然传来的剧痛让易铭不由得嘶哑咧嘴,齐瑶听到微微的喘息声急忙回头,看到醒来的易铭,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抛之脑后,她眼眶一红,心脏怦怦直跳。